摘要:“斯密問題”的真正意義并不在于它的真偽、結論,而在于分析這一問題過程中帶給人們的思想啟迪。我們要辯證地、歷史地看待它,思考它;而不能用“存在”與“不存在”來簡單地回答它,爭論它。將這一問題引申至對于自由經濟的資本主義乃至如今市場經濟的經濟學本性思考將會更有意義。經濟學并不應是如今仿佛作為數學分支的學科形式存在,究其根源應是道德哲學的一個分支,本文即是以這樣一種視角,以“斯密問題”為媒介,另辟蹊徑,通過《道德情操論》和《國富論》兩個角度共同分析,體悟斯密的政治經濟學思想的思想基礎及其對當今經濟社會的指導意義。
關鍵詞:斯密問題;市場經濟;商業社會
中圖分類號:F091.3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07)09-0021-03
一、引言
18世紀末至19世紀中葉,一般被看做是經濟學形成體系、正式成為一門學科的時期。在這一時期,以亞當·斯密為首,以及馬爾薩斯、李嘉圖、約翰·穆勒等一批經濟學家建立了現代被稱為“古典學派”(Classical School)的政治經濟學。其中,斯密的地位是無與倫比的,他作為英國工廠手工業向機器大工業過渡時期的資產階級經濟學家,繼承和發展了英國自配第以來的古典政治經濟學,是英國資產階級古典政治經濟學的杰出代表和理論體系的創建者,他對這個學派以及以后的經濟思想的發展都有重要影響。亞當·斯密在1759年出版了《道德情操論》一書,該書包括了神學、倫理學、法學和政治學等方面的內容,其中也涉及到經濟學和經濟政策方面的問題。1776年,人類歷史上的第一部政治經濟學巨著《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國富論》)出版問世,它標志著政治經濟學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已經正式建立起來,該書也使斯密成為當時英國最著名的經濟學家。
1.亞當·斯密問題
根據陳岱孫等的記述,19世紀中葉德國歷史學派提出所謂“斯密問題”,即這兩部著作間存在矛盾,他們認為斯密在寫作《道德情操論》時,主要受哈奇生(Hutcheson)的視仁慈(benevolenee)為道德基礎的觀點和休謨(Hume)的同情觀影響,以同情心作為人性基礎。而在寫作《國富論》時,斯密在法國之行時受到了法國重農學派“唯物”哲學的影響,從而使他的理論轉向了利己的理論。
這一命題已被眾多學者從多方面證偽。雖然如此,該問題的提出以及隨后《法學講義》的發現,成為了加深研究亞當·斯密的思想體系中倫理學、經濟學以及法學之間關系的契機。作為一個“問題”,最為重要的并不是其本身是否能夠圓滿地被解決或是被揭示,而是其帶給人們的思索探求過程對整個學科體系的推動作用。
2.以往研究回顧
1896年,愛德溫·坎南(Edwin Cannan)出版了斯密于1752—1764年任格拉斯哥大學道德哲學教授時所使用的講稿《法學講義》,證明了兩部著作都在此基礎上完成。斯密在其中已闡述了《國富論》中自利而非仁慈是經濟行為動機的觀點,這產生于法國之行前。與斯密同時代的傳記作家斯圖爾特(Dugald Stewart)和同事約翰·米勒(John Millar)也認為,早在16世紀50年代早期,斯密就已提出他的主要經濟學說,早于法國之行和重農學派任何重要著作的出版。
《道德情操論》中的同情心是一種心理體驗能力,即能站在對方的角度,通過“想象”來感受別人情感的能力,是在置換或位移體驗意義上的“同一種心境”,不全是日常意義上的憐憫和憐惜,而是指“同感”。“同情”屬于心理學范疇,“自愛”和“利他”是其構成的基本要素,“同情心”的內核是“自愛”。道德世界的基礎由自愛心和博愛心共同構成。《道德情操論》建立在完整的人性基礎上,《國富論》僅僅以利己的人性為基礎,二者在此意義上是整體與部分的關系。
學者們通過對“斯密問題”的研究,逐步引申到經濟學要不要講道德,經濟學應該如何與倫理學結合的問題。清華大學萬俊人教授指出:“‘亞當·斯密問題’揭示了人類經濟生活與道德生活之間的內在緊張,也揭示了經濟學與倫理學之間的隔膜。”湖南師范大學聶文軍博士認為:“‘亞當·斯密問題’昭示了經濟學與倫理學這一學科上的既分離又相互聯結的關系,伴隨著現實的運動發展,作為社會意識形式的經濟學與倫理學之間的相互關系也呈現出相應的、動態的歷史運動。”
直到今天,國內外學者們對該問題的爭論仍未停止。其實,它是一個十分復雜的歷史性命題,它所折射出的問題遠遠超過其本身。我們要辯證地、歷史地看待它,思考它;而不能用“存在”與“不存在”來簡單地回答它,爭論它。
二、斯密問題的一點經濟學思想分析
斯密對商業體制的態度,使我們不得不面對的,是他這種態度所蘊涵的不尋常的矛盾心理,而這種體制又以他為最負盛名的倡議者。假使我們只是陳述他對商業社會的批評,而不進一步解釋就讓批評過去的話,我們基本上就無法了解他的整個學說。他主張商業主義并認真鼓吹它,這點我們并不懷疑。但在他認為他看到商業社會在道德方面的重大缺失卻仍然鼓吹它,當然懷有目的。而這目的也正是他的學說精髓之所在。
說亞當·斯密是自由商業社會原理,即我們現在所說的資本主義的一位偉大的闡述者和主導者,亞當·斯密對他的這一卓越聲明當之無愧。事實上他名氣之大,幾乎使他的名字成為人們對自由主義的別稱。英格蘭銀行已經宣布,從2007年春天開始,新版20英鎊鈔票上的頭像,以亞當·斯密取代英國作曲家愛德華·埃爾加。不過,在他的理論陳述的過程中,卻包含著他對自己所主張的體系的批判,這即是“斯密問題”的一點體現之所在。而我們對待斯密問題,僅僅停留在探討其在兩本著作中體現的精神基礎差別或是其個人本身的思想基礎的做法是狹隘的,如果將這一問題引申至對于自由經濟的資本主義乃至如今市場經濟的經濟學本性思考將會更有意義。正如前文所說,經濟學并不是如今仿佛作為數學分支的學科形式存在,究其根源應是道德哲學的一個分支,本文即是以這樣一種視角,以斯密問題為媒介,另辟蹊徑,從《道德情操論》的角度來更深入地理解《國富論》,即從更高的層次來體悟斯密的政治經濟學思想的思想基礎。
首先,斯密在《國富論》中創造了一個自由經濟的社會,即人們各自分工,政府不強加干預、由“無形的手”來調節市場,這即形成了現代市場經濟的雛形。此時,人們的互相協助、互愛互敬似乎并不重要,整個經濟社會在人人對自己利益最大化的追求、以“利己”為中心的同時達到社會發展的目的。而我們應注意到,斯密對這種商業社會最基本的道德基礎,曾表示過不贊同,認為這種基礎次于他認為是主要的另一選擇,即在《道德情操論》中的古代社會道德基礎。所以抽象地說,相對于商業正義原則,毫無疑問地,恩惠的原則更為可取。關于這一問題,他在著作中這樣寫道:“人類社會全體成員,都需要相互之間的協助,同樣的亦置身于互相的傷害中。當那必要的協助是對等地出自愛心、出自感激、出自友誼和出自尊重時,社會就變得興旺與有福樂。社會上所有不同的人都會相親和相愛地、欣然同意地被拉在一道,就像被拉進一個互相幫助的共同中心一般。”
那么,究竟人們看似不那么道德的利己思想能否是社會向前發展所需要的呢?答案是肯定的。假設我們無法從人們的慷慨與公正無私中得到那些必要的協助,假設在整個社會中無法得到社會成員間那些互助互愛——雖然整個社會只有極低的歡樂和福利,但不一定會解體和垮臺。在不同的人、尤其是商人之間,的確沒有斯密所說的相互協助、彼此的相親相愛,但社會可以因某種功利和實效的意義存在著,人們在社會分工的大前提下,沒有出自對任何人的喜愛與同情,在互相同意的估價下,為了自身的報酬而彼此交換,從而從另一個角度完成了“互助”的過程,社會得以維持和發展。“每個人都在力圖應用他的資本,來使其產品能得到最大的價值。一般地說,他并不企圖增進公共之福利,也不知道他們所增進的公共福利為多少。他所追求的僅僅是個人的安樂——僅僅是他個人的利益。在這樣做時,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引導他去促進一種目標,而這種目標絕不是他所追求的東西。由于追逐他自己的利益,他經常促進了社會利益,其效果要比他真正想促進社會利益時所得到的效果為大。”
其次,從商業社會的基礎進而談到它的后果對生活質量與水平的普遍影響,其中最令人關注的就是斯密論及建立在徹底的社會分工,即商業社會制度下,廣大勞動階層貧苦大眾在生活水平的發展空間上所受的破壞。分工進步、細化,社會化大生產快速發展,使工作逐步細化到極單純的作業工作上,每個工人面對的只是一兩項簡單機械的重復勞作。而每個人的心智和潛能發展大多是通過本身的職業得到發展和開發。就如喜劇大師卓別林演繹的《摩登時代》中的工人,一個人如果僅把其一生消磨到同一單調機械的重復工作中,他就很難遇到工作困難,從而失去進取、解決困難的前進動力,使人變得愚鈍無知。但這樣細化性強、熟練性強的社會分工正是資本家們、資本主義社會設計者們需要的社會模式。的確,這樣的分工模式可以極大限度地創造社會財富。這一社會模式的設計者正是斯密,在《國富論》中他提出的關于這一問題的解決方法是利用政府的作用,但是,在一切改良的、文明化的社會中,政府如不費點兒周折,加以防止,勞動貧民,即人民的大多數,就必然會陷入這種狀態。
可以說,斯密在1776年為資本主義描繪了一個美好的藍圖,但同時也打下了這種社會經濟模式失敗的伏筆。在1776年后歐洲進入了工業革命時期,在這段時間內社會財富迅速積累,當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談到,一百多年的工業革命創造了比此前人類社會全部文明之總和還多得多的物質財富時,他實際也肯定了市場經濟這一嶄新的經濟模式創造巨大效率的優越性。但這一社會模式的弊端也逐步顯現:首先,社會中大量存在著大欺小、強欺弱的現象,資本家瘋狂欺壓工人、克扣工資;其次,因為市場經濟本身只關注資源配置的最佳有效方式,卻缺少對資源貯存和來源的合理考量,因而在缺乏必要規范和約束的情況下,它自身不但難以確保社會經濟的均衡發展,而且更難以確保人類自然資源和生態環境的合理利用與保護,因此像大量制造污染等外部性極強的事情屢見不鮮;再次,整個社會的利潤由少數資本家獲得,而其成本卻由廣大底層工人、勞動者承擔。這樣,由于人們瘋狂地追求“個人自由”、“經濟自由”、“絕對自我”,利己的思想構成了社會的思想基礎,致使當時的歐洲成為一個自利、骯臟的世界,社會財富的嚴重分配不公、利己思想的充斥、社會矛盾的空前激化使這種資本主義發展到崩潰的邊緣。此時,馬克思站出來,用他的《資本論》描述了這樣一個可怕的世界,并預言了這種剝削的利己的不公正的資本主義必將滅亡。在這里,資本主義的發展成為了一個轉折點,因為這一著作也使資本主義的信奉者們充分相信,如果純粹“利己”的資本主義不進行改革,那么就必將面臨滅亡。所以此時,馬克思所論述的原始資本主義已經滅亡了,整個資本主義社會進行了一系列的改良轉型措施,從完全的利己思想逐步向利己與利他的方向轉變,充分地重視社會財富分配的公平與公正。這種馬克思主義思想的沖擊帶來的對公平的追求完全影響了當時歐洲的法律發展,現在歐美的普通法正是由當時追求社會公平的法律改革逐漸演化而來的。現在我們放眼資本主義國家,社會分配的漸趨平等、國民福利的逐步提高、剝削壓迫的極大減少正是資本主義由原始的形態轉變而來的社會經濟形態。
三、小結
前文曾提到斯密在利己與利他之間的矛盾,的確,在當時所處的歷史時期,由于歷史、社會、經濟等方面的影響和制約,他無法得知究竟哪一種社會思想形態才能使整個社會更好地發展。二百多年來,通過歷史的發展檢驗,我們可以發現,唯有使社會達到兩者的和諧統一,才能真正推動社會的健康進步。本文已經論述了原始的資本主義只追求簡單的利己思想帶來的社會災難,同時我們也看到如今許多的資本主義國家在秉承資本主義經濟發展基本模式的同時對社會財富分配公平的追求、對國民福利的提高、對整個社會“利他”“同情”思想的宣揚所帶來的巨大成功。相信馬克思如果能看到現在的“新資本主義”,他或許也不再會那般怒吼了。同樣,只是對“利他”主義的簡單追求也會帶來經濟社會的災難,新中國時期和一些社會主義國家對利他、公平的簡單追求造成了整個社會的效率低下、經濟發展的停滯。而我們現在向另一方向的改正,由改革開放和市場經濟帶來的社會發展讓我們也認識到了對利己與利他的共同追求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而且,在對兩者的協調追求中,必須時時注意兩者的平衡,才能使經濟社會得到最好的發展。我國的經濟發展就是一個絕佳的例子,曾經簡單的社會主義讓我們逐漸地向利己的方向傾斜,但傾斜過重又造成了原始資本主義社會曾經出現的問題,如農民工受壓迫、社會財富分配不公、城鄉收入差距過大、基尼系數逐年上升、社會環境污染嚴重,等等。如今政府提出的“和諧社會”、“社會主義新農村”、“誠信”以及醫療、食品等方面的政策改革正是將社會的發展帶到兩種思想最和諧的路線上。我們現在所看到的西方市場經濟體制(即前文所謂的“非原始資本主義”)是經過了二三百年的演化以后而形成的一種較為完善、較為成熟的體制,構成該體制的一系列子體制在經過長期的協調后已經磨合出了一套相互作用、相互制約、相互補充的機制。一旦其中一個子體制出現問題,可以由其他子體制來補充、來完善,從而最終能保證整個大系統的正常運行。因此,在這樣一種較成熟的體制中,他們往往對那些已成為人們共識的東西不太關注了。但我們進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僅有幾十年歷史,一系列的配套體制也相當不健全。這時,我們就要特別關注那些在國外已作為常識為人們所接受的東西。
“斯密問題”的兩個方面是人類以及整個社會的兩個最基本的思想基礎,二者缺一不可,任何極端的利己與利他的社會經濟思想均不能使社會發展取得成功,因為人類既不可能是純粹的“經濟人”,也不可能是純粹的“道德人”。社會唯有在兩種思想力量達到相互均衡時才能使整個經濟社會持續、健康地向前發展。
[責任編輯 張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