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大概是個壞孩子。”
——摘自陳小沫日記
陳小沫是一個壞孩子。
很小的時候就有人這么訓(xùn)斥她了。他們會伸出一根手指在陳小沫面前指指戳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然后拽住她的衣領(lǐng),像拽小雞一樣把她帶到林姨的面前,再說一大堆告狀的話。林姨會小心翼翼地賠上笑臉,那笑是卑微的,讓陳小沫討厭。在他們說話的間隙,陳小沫會響亮而自豪地說,她不是我媽,像是一種宣告。他們會顯得十分詫異,指指陳小沫又點點林姨。陳小沫笑嘻嘻地說,她的確不是我媽。林姨會難堪地笑笑,叫她小沫。小沫依舊笑嘻嘻的。
陳小沫一直覺得她的親生母親是個很漂亮的女人,她會在出門前擦口紅、抹胭脂,擺弄那些瓶瓶罐罐的東西,最后套上一雙有細帶子的高跟鞋,妖嬈地對她說再見。陳小沫會趴在那張陳舊的木桌上睡覺,常常有一種想死的欲望,或者期待睡著了,就再不起來。她會給陳小沫帶來一些莫名其妙的食物,有時是一罐啤酒,有時是一只蘋果。通常她都會一點不剩地吃光,有時候,餓得久了,便吃不下任何東西。她常會抱著陳小沫大笑,然后哭,嘴里不停地喚著小沫。陳小沫可憐她。后來她去世了,把陳小沫托付給了一個叫林姨的女人。那個瘦瘦的林姨告訴陳小沫,小沫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陳小沫當然不會拒絕任何人對她好。
陳小沫不太同林姨說話,只是接受她給的一切東西。林姨常常摸她的頭,叫她小沫。陳小沫不閃躲,只別過頭去看她。林姨的眼眶中總有淚光,卻極其笨拙地掩飾著。那種奇怪的眼神,讓陳小沫覺得不自在,但陳小沫從不問她為什么。別人的事,她都不感興趣。
“我只是覺得奇怪,為什么會有人不求回報地對我好?難道這個世界上也有喜歡壞女孩的笨蛋。”
——摘自陳小沫日記
陳小沫的生活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叫李憶的男生,他說他要保護她。陳小沫覺得好笑,自己難道脆弱到了要讓人保護的地步?每天放學(xué),那個叫李憶的男生總會跨著一輛單車,在斜斜的夕陽里等陳小沫。陳小沫執(zhí)拗地背著書包繞道走,李憶騎著單車慢悠悠地跟在后頭。陳小沫覺得厭惡極了,于是回過頭去大聲對他吼:“你不要再跟著我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他笑起來,露出白白的牙齒,眼睛明晃晃的。陳小沫覺得自己好像在夢里。
陳小沫總喜歡離家出走。有時候是一晚上,有時候是兩天,等到她覺得累的時候,就自動回家。誰也管不住她,陳小沫要做的事,誰也阻止不了。
陳小沫每次出走總要帶上一大堆叮叮當當?shù)挠矌牛惠喴惠啠煌5負Q站,走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
后來有一次,林姨和李憶找到了路燈下吃冰激凌的陳小沫,林姨說了一大堆話。李憶抽抽鼻子,說,小沫,你要好好的。陳小沫沒有說話,眼睜睜地看著冰激凌在三個人拉長的身影中融化,陳小沫心疼極了。
“小沫,下周末我請你去巴諾克,好不好?”李憶哀求似地說。
“叫我陳小沫。”陳小沫說。
“好的。陳小沫,我們?nèi)コ员ち瑁煽肆ξ兜模p球的那種,好不好?”李憶做了一個夸張的手勢,好像陳小沫從來都沒有見過冰激凌似的。陳小沫抬起頭看他:“你真的要請我吃冰激凌?”李憶“嗯嗯”地點頭,露出好看的牙齒,眼睛瞇成了細細的一條線,額頭前的短發(fā)晃蕩起來,真好看!陳小沫沒有說話,轉(zhuǎn)身就走。李憶在后面大聲喊:“下周末哦!”
李憶在巴諾克大堂一個靠窗戶的位置等了陳小沫很久很久,陳小沫沒有來。
后來的后來,陳小沫都沒有再出現(xiàn)。
后記:我自己以為,這個故事應(yīng)該有一個很完美的結(jié)局,或者悲傷。但當我寫到后來才明白,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不了了之,誰又能要求每個人、每件事都如此完整呢?天空毫無痕跡,青鳥卻已飛過。青春就是如此,只留下淡淡一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