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故里的“四嫂”

為了中國革命和中華民族解放的偉大事業，毛澤東舍小家為大家，動員組織所有的親人參加革命，他一家先后有6位親人獻出了寶貴的生命。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幸存的親人和子女沒有一人在中央和地方任要職，就連在革命戰爭年代出生入死的大弟媳王淑蘭，也只留在韶山故里做毛澤東故居和紀念館的接待和宣傳講解工作。

纏足女嫁進毛家，勤儉持家好“四嫂”

1959年6月25日，毛澤東回到闊別32年的故鄉。他剛剛在韶山賓館住下，就問韶山公社書記毛繼生：“四嫂呢？她在不在家里?”

毛繼生說：“她到長沙女兒那里去了。今天上午，我們已派人去接她了。”

毛澤東說：“對，應該請她回來。她回來了，就有人幫我待客了!”

這位“四嫂”是誰？毛澤東為何如此惦記她呢？“四嫂”原來就是毛澤東大弟弟毛澤民的結發妻子王淑蘭。毛澤民排行第四，按鄉里習慣，人們都叫她四嫂。毛澤東也跟著大家一樣親切地稱呼大弟媳為“四嫂”。

王淑蘭是一位纏過足的舊式女性。她和毛澤民的結合，是依照流傳千百年的傳統老規矩辦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于王淑蘭出身農家，她嫁到韶山南岸上屋場毛家后，很快就適應了農村新媳婦的生活。每天雄雞剛剛報曉，王淑蘭總是最先起床，然后，就生火做飯，清掃庭院，縫補漿洗，喂豬放鴨。農忙季節，也時常下田干活，一天到晚她總是忙前忙后，經常要忙到月上樹梢，她才有歇息的機會。這樣繁重的家務勞動，王淑蘭從來都沒有怨言，自然獲得鄰里的夸贊和公婆的喜歡。

雖然是包辦婚姻，王淑蘭和毛澤民卻十分恩愛，相敬如賓。短短幾年時間，他們生育了三男二女。不幸的是，除女兒毛遠志長大成人外，其余都先后夭折。作為母親，王淑蘭盡到了最大的責任。

如果不是大哥毛澤東的一項偉大計劃使她的生活發生了重大轉折，她也將和千千萬萬的農村婦女一樣，生兒育女，勤勞苦作，默默無聞地走完人生旅程。

毛家的兩位老人相繼去世后，按照鄉俗，家中由長兄主持家政。但毛澤東常年在外，小弟毛澤覃也在長沙求學，大弟毛澤民便成了事實上的戶主。1921年春節，毛澤東和毛澤覃從長沙回韶山老家過年。毛澤民覺得，應該趁這個機會，將家中的收支情況告訴哥哥和弟弟。

農歷正月初八，是母親文氏的冥誕。這天晚上，毛澤東、毛澤民、毛澤覃、毛澤建及弟媳王淑蘭，表兄文南松、堂表弟文東仙等，圍在火爐邊烤火，吃的吃南瓜籽，抽的抽旱煙，一家人十分融洽。毛澤民搬出賬本，將這幾年家庭的種種變故以及各項開支，細細講給大家聽。毛澤東對澤民說：“這幾年我不在家，澤覃也在長沙讀書，家里只有你倆口子撐著。父母死了，都是你們安葬的，我沒有盡孝，你們操了不少心。”

毛澤民惆悵地講起這幾年來家里所發生的事情。他說：“民國六年修房子，母親生病；七年，敗兵幾次來屋里出谷要錢，強盜也來搶過一次；八年，先死娘，后死爹；九年，安葬父母，還給澤覃訂婚。咯幾年錢用得多，20畝田的谷只夠糊口，所以把準備進橋頭灣的田的錢用掉了。”毛澤東向他揚揚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這些年來，毛澤東很少過問家事，全靠毛澤民夫婦在家操勞。尤其是在父母最后的日子里，求醫問藥，湯水茶飯，都靠他們夫婦兩人。他因此很感激弟弟和弟媳。但自從在北京結識了李大釗、陳獨秀等人后，毛澤東已樹立了改造中國的宏大志向。他覺得如果老糾纏在這些銀錢出進的家庭事務中，最后至多成為一個像父親那樣的谷米商人，或者豬牛經紀人。但農村最缺少的，不是精明的生意人，而是矢志改造舊農村，建設新世界的革命者。他多么希望弟弟也和自己一起，來干這項前人所沒干過的偉大事業!于是，他緩緩地說：“澤民，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我看這些賬都不要算了，田也不要種了。你才20多歲，跟我到長沙去，再讀點書，一邊干點活，將來做些有利于國家和民族的事吧！”

毛澤民有點動心，但也有顧慮。他說：“可是，家里的田土總不能讓它荒了吧。房子不住人，也會破敗掉了。”

毛澤東說：“田讓給家里窮、又會種田的人種去。房屋也讓給沒房的人家去住。至于別的東西，該送的就送人，該丟的就丟了!”說著，把目光投向王淑蘭：“四嫂，你想不想得通呵?”

舍家為國鬧革命，出生入死求解放

王淑蘭當時是南岸上屋場惟一的女主人，她的意見至關重要。大哥每次回家，總要帶回許多新鮮的消息。她聽大哥說過蘇俄實現了共產社會，沒有剝削，沒有壓迫。乍聽這些，她總覺得那是遠天遠地的事。現在，大哥說，田土送給別人種，房子借給別人住。大哥是不是想首先在自己家里實行“共產社會”呢?王淑蘭呆住了。但她一向敬重大哥，既然大哥把共產主義社會描繪得那么美好，而且又十分肯定地預言這個目標一定能夠實現，她還猶豫什么呢？她迎著大哥期待的目光，堅定地說：“為了奔一個好社會，丟棄家里的一點壇壇罐罐，我想得通。”

于是，韶山十里八鄉立即爆出一條新聞：南岸上屋場毛順生阿公的幾個崽女，還有兒媳婦，把田土和豬牛都送人了，房屋也借給別人住了，連過年剩下的熏魚臘肉，也送給了左鄰右舍和親戚朋友。鄉里人都覺得好稀罕。直到許多年以后，人們才明白過來，正是毛澤東這種義無反顧的毀家興邦的決心和勇氣，推動了中國革命的進程，推翻了壓在中國人民頭上的三座大山。

懷著一種激動的心情，王淑蘭和毛澤民一起跟著大哥去了長沙。丈夫在大哥創辦的湖南自修大學當庶務，一邊管吃喝拉撒，一邊學習革命理論，投身革命運動。她則在家料理家務，撫育兒女。家里常常有許多來往的客人，徹夜地談論著革命工作，有時也面紅耳赤地爭論。這時候，王淑蘭往往就默默地坐在一旁，不時沏茶續水，盡一個家庭主婦的責任。通過旁聽，她明白了許多革命道理。幾年之后，她回韶山生孩子，鄉里的農民運動轟轟烈烈。孩子一滿月，她就投入其中，當上了韶山女界聯合會執行委員，以大膽潑辣而著稱于韶山沖。1926年秋收以后，毛氏公祠祭祖。根據祠堂歷來的慣例，這里是男人們的世界。王淑蘭偏偏不信，她帶領一伙毛姓女子，跑進祠堂，和男人們平起平坐，一起吃祠堂的祭祖酒，打破了女人不能進祠堂的舊習。由于她的出色表現，這年冬天，王淑蘭成為韶山黨支部一名中國共產黨正式黨員。以后在長達20多年的革命斗爭中，不管環境有多么險惡，個人有多少困難，她都沒有辜負這個光榮的稱號。

“馬日事變”后，國民黨反動軍隊來韶山“清鄉”，王淑蘭無法安身，只好跑到長沙。后來，她受組織委派離開湖南，在上海、武漢等地從事黨的地下工作。1929年，因叛徒出賣，她不幸被捕，被關押在長沙井灣子陸軍監獄。

囚室里，沒有床鋪，地上鋪著潮濕的稻草；沒有陽光，空氣不對流，屋里臭氣熏天。真是一座典型的人間地獄!

嚴冬來了，外面紛紛揚揚下起了大雪。一天下午監獄放風時，男監那邊有人向女監打來一個雪球。女監這邊也進行還擊，雪仗越打越激烈。突然，有一個雪球落地開花，露出一張紙條。王淑蘭警覺起來，連忙抓起那個紙條，閃進屋里，只見紙條上寫著：我們要聯合起來進行斗爭!

王淑蘭一思忖，用鉛筆也寫了一張紙條：我們同意。她把紙條捏進雪球里，使勁扔過去。雪球恰好打在那個丟雪球過來的人的腦門上，引得哨樓上守望的士兵哈哈大笑。

通過這種方式，他們串連了監獄中的6名共產黨員，成立了臨時黨支部。王淑蘭被選為女監黨小組長。他們開展了要求改善政治犯生活條件的斗爭，要求改睡地草為板鋪，延長放風時間，女監政治犯要和刑事犯分開……堅持了半個月，獄方被迫答應了這些要求。

王淑蘭坐監獄的時候，帶著6歲的女兒毛遠志。同監獄有一位叫羅醒的女共產黨員，帶著5歲的兒子小華初。由于監獄里常常有人被拉出去槍斃，這兩位拖兒帶女的女共產黨人相約，不管將來誰犧牲了，留下的后代，由活著的人負責撫養成人。

1930年7月27日，彭德懷率領的紅三軍團攻克長沙，救出了正在獄中受難的共產黨人。王淑蘭一雙小腳，不能跟隊伍行軍打仗，組織上叫她就地隱蔽。羅醒隨紅三軍團轉移，臨行前，她把兒子華初領到王淑蘭跟前，叫他跪下：“孩子，從今以后，王阿姨就是你的親娘!”王淑蘭拉起孩子，說：“對，華初你就是我的孩子。要飯時，我多要一口，一定要把你拉扯大！”送別了羅醒，王淑蘭帶著女兒和兒子，開始了漫長的流浪生活。她要過飯，當過傭人，乞食補衣，歷盡了人間滄桑。

終于傳來了好消息。“七七”事變爆發后，1937年12月，八路軍在長沙設立了駐湘通訊處，負責人是徐特立。王淑蘭立即去找徐老。她說：遠志是毛家的根，華初是革命烈士后代(她們分別不久，羅醒就犧牲了)。兩個孩子都十幾歲了，應該有屬于他們自己的世界。而她本人呢，如果沒有孩子的拖累，還可以為黨做更多的工作!

徐特立聽后，十分贊賞她的想法，決定將遠志和華初送往延安。

兩個孩子送走后，王淑蘭無掛一身輕了，組織上分配她做湖南省委的地下交通員。她在軍警、特務遍布的地區，來往穿梭，傳遞黨的文件和情報。她膽大心細，善于隨機應變。數年間竟沒有出過任何差錯。敵人怎么也不會料到，在這個衣衫襤褸的小腳女人身上，竟藏有共產黨的許多文件和機密！

1944年冬，黨組織派她和另一位同志前往衡陽大雁頭建立地下交通站。不久，日寇大兵進犯衡陽，形勢急劇惡化。王淑蘭與黨組織突然失去了聯絡，仿佛成了一只失群的孤雁。幸虧黨組織很快找到了他們，王淑蘭才繼續活躍在黨的地下交通線上。

革命一生不求功名，回鄉接待四方賓客

全國解放后，王淑蘭來到北京。按照慣例，對于這樣一位早年舍家為國投身革命，歷盡磨難，為革命作出了重大貢獻的女同志，組織上是應該委以重任的，但王淑蘭沒有文化，再說，年紀也不輕了。因此，組織上考慮安排她到一個環境優雅的地方去修養。然而，王淑蘭堅決不干。她的理由很簡單，她是一個革命者，只有不停地工作，生命才會有意義，讓她閑著，肯定會悶出病來。她主動向組織請求：干不了大事，看大門守倉庫也行。這怎么說得過去呢？組織上為難了。因此，她的工作安排就一直落實不下來。

一天，毛澤東把她接去，談話完全是家庭式的。毛澤東說：“四嫂，聽說我們南岸上屋場老家，每天都有許多客人去，也不曉得有沒有人招待。我想請你回到那里去，幫我待待客，你看如何?”

是啊，這么多客人來了，卻沒有主人在家，這多么失禮呀！

“行，我馬上回去，掃地燒茶，敬煙待客！”王淑蘭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毛澤東笑了，說：“也不要你掃地燒茶，你可以找幾個助手。鄉下有句俗話么，在家不會迎賓客，出門方知少主人。只要不怠慢了四方賓客就好！”

就這樣，王淑蘭告別京城，晝夜兼程回到了韶山，在招待所做接待工作。她沒有任何官銜，每天陪著國內外絡繹不絕前來韶山的客人參觀。韶山故里的事情有的是她耳聞目睹，有的也有她的份，所以，她給前來參觀的客人介紹，既不要提綱，更不要講稿，到哪里能找到這樣出色的講解員呢?

王淑蘭是當年韶山南岸上屋場惟一幸存的革命女人，也是一位默默無聞，把畢生精力都獻給了中國革命事業的女英雄！毛澤東回來了，第一眼沒有看到她，一種沉甸甸的失落感頓時油然而生。幸好王淑蘭聞訊立即從長沙趕了回來。久別重逢，王淑蘭拉著大哥毛澤東的手，眼里噙滿了淚花。那不是傷感，那是親人相逢的喜悅淚花！

責任編輯 晏蔚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