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是我國著名報人、早期的共產黨員邵飄萍。爺爺1886年生在浙江,他很小的時候就以早慧而聞名鄉里,他20歲考入浙江高等學堂,畢業后在浙江金華教書。
1912年爺爺到杭州創辦《漢民日報》,后又被聘請為上海《申報》駐京特派記者。1918年他接連創辦了北京新聞編譯社和《京報》。
爺爺擅長營造浪漫
1909年,爺爺由老人包辦,娶了金華姑娘沈小乃為妻。1910年,爺爺去湯記照相館照像時結識了湯修慧,湯修慧聰明漂亮,且又多才多藝,爺爺英姿勃發,事業有成,兩人一見鐘情,雙雙跌入愛河。爺爺雖然已有妻室,但湯修慧淡泊名份和地位,堅定地追求自己的愛情。1912年,湯修慧與爺爺這對戀人,終于結為伉儷。因傳統的習俗,使湯修慧從小失去了讀書機會;爺爺是位開明的知識分子,婚后他沒有將嬌妻藏于深閨之中,而是送她入浙江女子師范學校去讀書,以提高她的文化素養。后來,她成為爺爺事業上的得力助手。
奶奶曾跟我回憶說,每次她快要過生日的時候,總不見爺爺提起,以為是他工作忙忘記了。可是生日當天,奶奶總是會在桌子上或枕頭邊看到爺爺送給她的禮物,或是一件珍貴的裘皮大衣,或是一只精美的女式手表。爺爺總是會這樣不聲不響地營造出一種浪漫的氣氛,這讓奶奶感覺幸福無比。
夫妻攜手辦《京報》
1913年8月,爺爺因在其主編的《漢江時報》上抨擊政府的腐敗行徑,被袁世凱政府下令查封了報館,爺爺也被警方逮捕。奶奶聞知爺爺被捕的消息,立即四處奔走呼吁,終將爺爺營救出獄,并送其東渡日本避禍,奶奶不畏強暴、勇于救夫之舉演繹出了一場“巾幗救須眉”的千古絕唱,一時轟動海內,使其成為著名的巾幗英雄。1916年,袁世凱政府垮臺,爺爺載譽而歸,乃攜奶奶北上京師開創新的局面。同年7月他們夫妻倆在宣武區南城珠巢街合創《新聞編譯社》,爺爺出任社長,奶奶任社長助理兼記者,夫妻二人雙雙成為中國新聞通訊社創始人。
1918年10月,爺爺與奶奶投資在南城珠巢街創辦了《京報》及附刊《北京報》,上世紀二十年代的《京報》素有“夫妻日報”之稱。爺爺平時忙于在外面跑新聞,參加各種社會活動,奶奶則更多地操持著報社內部的事務。
由于《京報》主張民主政治,言論激烈,時事性強,很快成為京師的最大的暢銷報。隨著業務量的不斷增加,原社址因地窄人稠已周轉不開,于是他們又將社址遷徙到新華街沙土園。在京城穩定下來以后,奶奶專門到杭州接沈氏夫人來京,兩人以姐妹相稱。奶奶一生沒有生育,爺爺的五個孩子都是沈氏夫人所生,她和沈氏夫人一起撫育孩子,打理家庭生活。沈氏夫人在征得公婆同意的情況下,把次子邵薔生也就是我的爸爸正式過繼給奶奶,以慰她晚年之寂寞。沈氏夫人去世很早,奶奶擔負起撫養孩子的責任,像對自己親生孩子一樣。
毛主席出面保護奶奶
《京報》創辦后很快成為京城的暢銷報,北京大學的校長蔡元培聞知我爺爺奶奶夫婦辦報成功的經驗,就邀請爺爺來北大創辦“北大新聞學研究會”并擔任講師,對新聞學進行宣傳和推廣。聽課的學員中就有后來的國家主席毛澤東。毛澤東十分敬重師生情誼,他時常到報館拜訪老師,毛澤東親切地稱呼爺爺為“先生”,稱呼奶奶為“師娘”。
爺爺去世兩年后,1928年6月,奶奶承繼爺爺的事業,復刊了《京報》,并自任《京報》社社長兼總經理,成為北京乃至全國第一大報的旗手,奶奶以堅強的毅力獨撐著這座無冕之王的桂冠。她以社長兼總經理的身份主持報館的工作,同時堅持親臨第一線從事新聞采訪,又活躍于新聞界九年。
《京報》復刊當年,北平記者協會成立,奶奶被推選為執行委員。我記得曾經看過一張泛黃的老照片,清一色長袍馬褂的男性,前排中間是一端莊矜持女人,很是扎眼,這個惟一的女性就是奶奶。
解放后,奶奶整理了邵飄萍和《京報》史資料,并編著《一代報人邵飄萍》。《一代報人邵飄萍》問世之后,人們更加敬重奶奶這位女報人,她的真情、她的勇敢、她的文筆都深深地印刻在人們的心中,乃至成為青年人追求“愛情”的偶像。“文革”時,奶奶被遣送回浙江金華接受勞動改造。她向毛主席秉筆直書冤案。毛主席得知詳情后,親自出面保護師娘,奶奶得以在京安度晚年。
我從小在奶奶身邊長大,前后和奶奶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晚年的奶奶常年離不開的就是《參考消息》和收音機,常常邊聽廣播邊隨手記些什么。后來她因病一只眼睛失明,看報紙只能借助一只放大鏡,一份報紙仔仔細細可以看上一天。報紙就是她的命根子,誰也不能把它們的順序弄亂。如果哪天《參考消息》沒能及時送來,她會不依不饒。
奶奶和別人談論起國際大事,頭頭是道,知道得絕對詳細,分析得絕對精辟。
凱里小站父親送雞蛋
我們兄妹五人都出生在《京報》舊址的四合院里。1958年大躍進時,在水電部工作的父親被抽調去貴州支援三線建設。母親也隨同父親去了貴州,他們還帶走了三個弟弟。父親雖不能陪伴在奶奶身邊,但他常常給奶奶寄錢,書信來往也很頻繁,信的開頭稱呼“娘”、落款是“兒”。
父親獨自在凱里、水城等地工作,“文革”后也沒有回到貴陽市。當年我曾在東北兵團插隊,每次我從黑龍江的虎林縣到貴陽探親,父親都要請假回貴陽市看我。1975年我探親時,父親沒能請下假來。返回北京時,火車路過凱里車站,父親說好在站臺見我一面。記得那天,天剛蒙蒙亮,父親就等在站臺上,他送給我一個鋁飯盒,里面有幾只早已冷了的煎雞蛋。我們沒說幾句話,火車就開了。沒想到,這一別竟成了我和父親的永別。
1977年,58歲的父親在出差返回單位的火車上突發腦溢血去世。如今,我的大哥在天津工作,我仍在北京定居。母親今年79歲了,她和我的三個弟弟在貴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