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發現盛小凌的秘密的,已經變得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掌握到了盛小凌暗戀陳子瀟的第一手資料。
陳子瀟在我的眼里,并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家伙。他自恃成績優異,老師偏愛,就對誰都帶搭不理。
我在教室外的走廊里,無數次地看到盛小凌,在鄰班的門口晃悠。目的顯然不是為了模特一樣練習貓步,而純粹是因為陳子瀟。
盛小凌的手里,握著一個對我極其不利的把柄。是一次她找我為樂隊的演出寫篇槍手稿子,我寫完后抓起來就丟給了她,沒想,竟把一首情詩,一塊兒給了她。
我幾乎是連夜炮制了一首梨花體的諷刺詩出來,情詩里并沒有提及誰是那個招搖過市的吉他女王,誰又是總被美女營救的落難英雄,但當這首匿名詩貼在人來人往的廣告欄上的時候,還是如一枚炮彈,落入人群,不過是瞬間,就聞到了濃烈的硝煙的味道。
消息傳播的迅速,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本只是想嚇唬一下盛小凌,知道她每天下午,常在廣告欄下,站等樂隊的人來。我以為這首詩,在她看到的當天,就會被撕掉的。但當我在拐角處偷覷的時候,卻發現,盛小凌只是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便在周圍人的議論里,扭頭走開了。而那首詩,也就這樣,被人嬉笑看了一個星期,在一節晚自習后,才悄無聲息地沒了蹤跡。
沒有人知道是誰撕掉的,這個問題,也早已不再重要;因為,基本上全校的學生,都知道,個性不羈的盛小凌,暗戀上北大苗子陳子瀟了。盡管,當事的兩個人,對這條緋聞,并沒有作出任何的回應。
但我還是發現了盛小凌的變化。她再不會去隔壁班門口溜達,每次走過,都是腳步匆忙,神情慌亂。她的自行車,轉移到了另一個車棚,車筐前用來做宣傳的“凌點樂隊主唱”的膠紙,不知何時也被撕了下來。走在路上,昔日的明星做派,已減少大半,連張揚的耳釘,都只剩了一個,而且還是隱在碎發中,忽隱忽現的。
我在盛小凌的“收斂”里,忽然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像一個做了賊的人在被抓前的焦慮。我等著盛小凌爆發,將我寫給萱的那首情詩,以同樣的方式,公之于眾,讓我也成為全校的“焦點新聞”。但是,我擔心的一切,卻始終沒有來。
一個月后,高考倒計時開始。盛小凌的凌點樂隊,被學校強行解散,我也不再給校報寫詩,我們都做回一個只務正業的學生。不再找我寫宣傳的盛小凌,每日在專業和文化課間奔波,偶爾兩個人迎面相遇,竟是可以裝作陌生人,擦肩而過。但她眼里的一抹憂傷,卻還是在空氣相撞的那一瞬間,倏然滑入我的心底,讓我總是沖動地想要攔住她,說一聲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在盛小凌的冷淡里,到底沒有說出來。后來有一天,我在校門口的宣傳欄前,碰到了盛小凌。宣傳欄里有陳子瀟大幅的照片,是笑著的,那樣只屬于優等生的微笑,盡管近在咫尺,卻與我的心,隔得那么地遠。我的心里,對被保送的陳子瀟,充溢了濃濃的嫉妒;而當我裝作漫不經心地去看盛小凌時,卻發現她已經哭著擠出了人群。就是那一刻,我聽見一旁的一個八卦女生說,她以為自己是誰呢,想借別人的情詩炒作自己,讓這么優秀的陳子瀟喜歡上她,也難怪陳子瀟說她是一株月季花,假裝帶刺的玫瑰呢!
我終于知道,盛小凌突然沉默下去的原因,原本是因為,她費盡了心思去暗戀的那個陳子瀟,在心里,對她這樣吵鬧不休的女孩子,根本是不屑一顧的。而我,偏偏那么殘忍地,將這個結果,用一首詩,揭給盛小凌看。
某個熱氣漸退的傍晚,我在校園的宣傳欄前,又碰到盛小凌。校園里已經慢慢寧靜,但被一場大雨打褪了色的喜報,卻依然掛在宣傳欄里,向落榜的人,張揚著一份濃烈的喜悅與幸福。我將那些熟悉的名字一個個看完,這才鼓足了勇氣,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說:盛小凌,你要回來復讀,我們還一個班吧。
許久,都沒有回答。我在一陣燥熱的沉默過后,看見盛小凌,蹲下身去,大聲地哭了。我在她的哭聲里,手足無措,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勸一個大哭的女孩子,我只是不斷重復著一句話,我說,盛小凌,別哭,別哭……
可是哭或不哭,又有什么區別呢?我們倉皇的暗戀,與畢業一樣,不管怎樣地阻攔,終究還是要在這個夏日的傍晚,寂然地結束。
編輯/孫櫟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