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遇到你的幸福

　　17歲那年夏天，我遇到人生第一個坎兒。家里進進出出的不再是求老爸辦事點頭哈腰的人，而是穿著制服滿臉嚴肅的檢察官。老爸廠里的工人也來家里鬧，嚷著讓我們吐出他們的血汗錢。老媽除了哭就是抱怨。沒多久，我們搬出了市里最高檔的小區，賣房的錢要拿去給老爸還債。老爸沒出事時，打算送我去省里的重點高中的。可是，這一切都在那個夏天結束了。老媽為我找了離家最近的高中。
　　九月，我默默地坐在教室一角。周圍的同學很快熟絡起來，只有我，漠視著一切，仿佛只有這樣才能保護我自己。每天，我影子一樣在學校里飄來飄去，孤單，絕望，生活灰蒙蒙的。好幾次，從護城河邊走過去，我都想：如果縱身一跳，便像一片葉子一樣，再也沒人知道我的蹤跡了吧？
　　那節體育課，我痛經疼得厲害。去跟那個來實習的體育老師吳宇請假。他問我有什么特殊情況嗎？我搖了搖頭，我說我只是不想動，不想像猴子一樣在操場上竄來竄去。吳老師俊朗的臉龐滑過一絲不悅。那是體育鍛煉，體育課跟其他科一樣很重要！我的臉扭過去，瞅窗外。窗外的大柳樹隨風輕擺。吳老師擺擺手，說：沒特殊原因，課得照上。林裳，你干嗎擺出全世界都欠你的姿態？
　　我扭頭便走。林裳，等一下——突然，吳老師追上我，站在我面前，把手里的運動服系在我的腰上。我愣了一下，他說：回去換衣服吧，上午不用回來了。
　　我的臉漲紅了起來。
　　把吳老師的運動服洗得干干凈凈還給他時，他說：如果你以拒絕的姿態面對這個世界，世界同樣會以拒絕的姿態對待你。你才17歲，干嗎不笑一笑？
　　我硬硬地說了句：謝謝！轉身離開。站在校園里的大柳樹下，我的淚止也止不住。那么久，沒有人在意我快樂不快樂，而他，不過是個體育老師，一周見兩次，卻在關心我。
　　我開始盼著上體育課，開始盼著他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秒鐘的停留。甚至，我故意在校園的某處等他，他來了，我卻瞅都不瞅他一眼。那樣的感覺很奇妙。
　　秋季運動會報名時，我報了三千米。吳宇看了我一眼，說：林裳，你的身體能行嗎？我說：不是自愿嗎？大不了，我跑最后一名。
　　運動會那天，陽光明晃晃的。我站在起跑線上，心里很虛，不是真的要跑最后一名吧？轉頭看到站在賽場邊上的吳宇老師，他攥了攥拳頭，我咬了咬牙，跟著大家跑了出去。雖然之前我練了好久，可是還是一點點落到了后面。我的腦子里只剩下了一件事，那就是跑，跑，跑……我的身邊跟上來一個人，他喊：林裳，別硬撐。我咬緊牙關，雙腿仿佛都不是長在我身上的。我不知道我對沒對他說“我能行”的，眼前一黑，什么都不記得了。
　　醒來時，已經在家里了。老媽見我醒了，先是嘮叨我不懂事，后是罵老爸，末了才說：吳宇送你回來的。他說讓我多關心你點。沒想到老吳家有那個出色的孩子……
　　我問：你認識我們體育老師？老媽說，吳宇的父親就在老爸的廠子里，那年吳宇上大學，吳宇爸去找廠里救濟，但被老爸趕出了辦公室……
　　這么說吳宇知道我是誰，他應該幸災樂禍才對。他怎么能在我面前以冒充善良的老師騙取我的喜歡呢？我的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我想：我一定不會原諒他的。
　　我重新變得沉默寡言。在校園的柳樹下，吳宇叫住我。他說：林裳，從前，你用驕傲包裹著自己。現在，你用自卑隱藏你自己。我不知道怎么幫你，你才會快樂起來。但是我知道，17歲，不是用來愁眉苦臉的。要知道，你不是最不幸的。
　　我抬眼盯著他，他遞給我一個本子，說：這上面是我抄的一些激勵自己的句子，覺得艱難時，可以看看。
　　第二天我才知道，吳宇老師回學校了。我翻開那個本子，扉頁上寫著：一粒沙子，經過痛苦的磨礪才會成為珍珠。我相信你一直是顆珍珠，而不是靠父母支撐的小公主。
　　我的眼睛被淚水打濕了。我給他留言：有人說過：在正確的地方遇到對的人是一種幸福。在我最失意的時候，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福，因為你幫我打開了人生中的第一個皺褶。我會加油的。
　　后來，我考上了北師大。吳宇老師結婚時，我做了司儀。在婚禮上，我給吳老師鞠了一躬，我說：長大后，我也要成為你，把心里的溫暖送給我的學生。吳老師笑了，他說他知道會有這一天的。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