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金剛經》是唐宋時期流傳最廣、也是唐宋時期文人最熱衷的一部經典。唐宋文人對其談空論幻的義理很感興趣,在闡釋《金剛經》的義理是表現出以儒道融合佛教的傾向,文人也將對《金剛經》的理解運用于詩文創作與批評之中。作為封建時代的文人,也崇信《金剛經》具有神異功能,奉持《金剛經》可得庇佑。
關鍵詞 《金剛經》 流傳 空理 神異
〔中圖分類號〕I2079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47-662X(2007)04-0129-08
《金剛經》(注:本文所引用《金剛經》出自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所影印出版之《金剛經集注》。)是由佛弟子阿難記述的釋迦牟尼與須菩提的答問,闡發了“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的宗旨。有后秦鳩摩羅什、北魏菩提流支、陳真諦、隋達摩笈多、唐玄奘和唐義凈六種漢譯本傳世。在佛教傳入中土的浩如煙海的典籍中,《金剛經》是流傳最廣、也是唐宋時期文人最熱衷的一部經典。
一、《金剛經》是唐宋時期在文人中最普及的一部佛經
《金剛經》在唐宋時期是一部廣泛流傳的經典。上至封建最高統治者,下至普通民眾,讀經、抄經,對《金剛經》的崇信要超出其他的佛教經典,而文人不僅讀經、抄經,他們還可以解經并在文化活動中予以推廣,對《金剛經》的普遍崇信熱情起推波助瀾的作用。
在玄宗朝及其他以儒道為主導時期,統治者有對《金剛經》的大力推崇。在張九齡任宰相時期,唐玄宗親注《金剛經》頒布天下,張九齡作文“賀御注《金剛經》”:“右內待尹鳳祥宣敕垂示臣等御注《金剛經》。但佛法宗旨,撮在此經。人間習傳,多所未悟。陛下曲垂圣意,敷演微言,幽關妙鍵,豁然洞達。雖臣等愚昧,本自難曉,伏覽睿旨,亦即發明。是知日月既出,天下普照,誠在此也。陛下至德法天,平分儒術,道已廣度其宗,僧又不違其愿,三教并列,萬姓知歸。伏望降出御文,內外傳授。”(注:《全唐文》卷二百八十九,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1297頁。)唐玄宗以帝王之尊,親注《金剛經》并頒布天下,在以道教為國教的李唐王朝,這是對這部佛教經典的極大推崇。張九齡是一位宿習儒業的文人,他以宰相之位上賀表,當然表現出他對這部佛經的推崇。他甚至以為“佛法宗旨,撮在此經”,作為一位文人,他更感嘆盡管大眾都誦讀崇信這部經典,但是“人間習傳,多所未悟”,這種批評,肯定是建立在對《金剛經》的了悟基礎之上的。
在普通民眾中有將佛教中《金剛經》與儒家《論語》道家《老子》相提的傾向。“唐咸通中俳優人李可及,滑稽諧戲,獨出輩流。雖不能托諷諭,然巧智敏捷亦不可多得。嘗因延慶節緇黃講論畢,次及倡優為戲,可及褒衣搏帶攝齊以升座,自稱三教論衡。偶坐者問曰:既言博通三教,釋迦如來是何人?對曰:婦人。問者驚曰:何也?曰《金剛經》云,‘敷座而座’。或非婦人,何煩夫坐然后兒坐也?上為之啟齒。又問曰:太上老君何人也?曰:亦婦人也。問者益所不諭。乃曰:《道德經》云,‘吾有大患,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倘非為婦人,何患于有娠乎。上大悅。又問曰:文宣王何人也?曰:婦人也。問者曰:何以知之?曰:《論語》云,‘沽之哉,沽之哉。我待價者也。’若非婦人,待嫁何為。”
(注:《太平廣記》,卷二百五十二。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年版,第1958頁。)當然,這只是俳優的戲說調笑,但是,在儒釋道三教中,所舉的經典,都代表著這一教派的最高權威,也都為人們所熟知。選擇《論語》和《道德經》作為儒道的經典代表是理所當然的,而以《金剛經》作為浩如煙海的佛經的代表經典,只可能是在大眾對這部經書普遍熟知并且普遍崇信的基礎之上。
文人好以《金剛經》的理論來論事。“武后營大像于司馬坂,以張廷圭諫止。其疏全用浮圖《金剛經》義解析,蓋因其所溺,易于回曉。亦足以見一時士大夫習尚也。而新史削去,豈以為非雅耶。”(注:《習學記言》卷四十一,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49冊第720頁。本文所引用之《四庫全書》文獻均出自此版本,以下但標冊數與頁碼。)士大夫習尚好用《金剛經》,于此可見。宋代葉適所談的這件事,在《舊唐書》里有記載。《舊唐書》有張廷圭給武則天的疏,其上疏中多引用《金剛經》。“則天稅天下僧尼出錢欲于白司馬坂營建大像,張廷圭上疏諫曰:佛者以覺知為意、因心而成。不可以諸相見也。經云: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此真如之果不外求也。……經云:若人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以用布施及恒河沙等身命布施,其福甚多。若人于此經中受持及四句偈等為人演說,其福勝彼。如佛所言,則陛下傾四海之財,殫萬人之力,窮山之木以為塔,極河之金以為像,勞則甚矣,費則多矣,而所獲福不逾于一禪房之匹夫。菩薩作福德,不應貪著,蓋有為之法不足高也。”(注:《舊唐書》卷一百一。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379頁。)張廷圭其人,據《舊唐書、本傳》,“少以文學知名,性慷慨有志尚”,長安中,為監察御史,開元時為禮部侍郎,開元二十二年卒贈工部尚書,謚曰貞穆。從其經歷亦可知這是一位以正統的儒學立身守官的人物。然而他以《金剛經》為思想武器反對武則天修建大佛像,而且,文章中引用的《金剛經》關于不著于相行佛道、不著于相行布施的說法,既見出他對《金剛經》的恰切把握又恰到好處地針對了武則天大興土木的弊病,的確可見出唐代士大夫的習尚。宋代所編的《舊唐書》將此疏刪去,葉適推測可能編者以為不雅,所謂不雅,是指的不符合儒家的思想規范,沒有以儒家思想為武器來說服武則天。
宋代是儒學復興的朝代,趙宋王朝以儒立國,文人學士以儒立身。但是,從內心傾向而言,人們對《金剛經》仍有閱讀的興趣。
“太祖晚年自西洛駐蹕白馬寺而生信心。洎回京闕寫《金剛經》讀之。趙普奏事見之,上曰:不欲泄于甲胄之士,或有見者,止謂朕讀兵書可也。”(注:《類說》卷十九,《四庫全書》第873冊第337頁。)
宋代的時代氛圍與唐代已大不相同。唐代統治者可將所注的佛經頒布天下,可以有群臣進賀,宋代統治者讀佛經卻要以讀兵書掩飾。內心受到《金剛經》的吸引而因為時代的思想政治氛圍必須作出掩飾,宋代的文人也是如此。
“學者,所學為人也。蓋尹和靖語徐丈見尹和靖問曰:某有意于學而未知所以為問。先生曰:此語自好。若果有此意,歸而求之有余。師又嘗語人曰:放教虛閑,自然見道。先生在從班時,朝士迎天竺觀音于郊外,先生與往。有問何以迎觀音也?先生曰:眾人皆迎,某安敢違眾。又問:然則拜乎?曰:固將拜也。問者曰:不得已而拜之與抑誠拜也?
曰:彼亦賢者也.見賢斯誠敬而拜之矣.先生日誦《金剛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