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每一個北師大人和中國教師來說,“木鐸金聲”是一個耳熟能詳的詞語。比如,在我們的《中國教師》里,就設有“木鐸金聲”的欄目;在北京師范大學的校園里,既有“木鐸路”,又有“金聲路”;學校的徽記,就是一個木鐸;為慶祝師大百年修建的“木鐸金聲一百年”紀念碑,高貴典雅,氣派不凡,成為校園一景。
然而,“木鐸金聲”是怎么來的呢?又是什么意思呢?
從字形就可以看出,鐸是一種金屬器皿,以銅或鐵鑄成。在鐸的上方,一般都安裝有木柄,鐸內施鉤懸舌。執柄搖動的時候,鐸和內置的舌相互撞擊,會發出響聲。因為是撞擊金屬發出的聲音,所以稱之為“金聲”。可見,所謂的鐸就是鈴鐺,漢代著名學者許慎和鄭玄,都將鐸解釋為“大鈴也”。后來歷代的禮器樂器中,也都有鐸。
以木為舌的稱為木鐸,以金為舌的則稱金鐸。金鐸和木鐸不僅制作材料有區別,而且形制也不同。根據歷史文獻的記載,特別是《明集禮》卷四十九的金鐸和木鐸圖,可以清楚地看出,金鐸比木鐸體形要大,形制和文飾也更加復雜。二者的功用,更是迥然異趣。有關金鐸和木鐸的功用,古人有的是用五行來解釋的:“鐸有以金為之,則取乎義,而于時為秋。秋則其氣肅,而以殺為主,故所用多在乎武事。”至于木鐸,則是“以木為之,則取乎仁,而于時為春。春則其氣溫,而以生為主,故所用多在乎文。”(《禮記集說》卷七十九)概括地說,木鐸為文,用以宣教布政,金鐸為武,用以指揮軍隊。
金鐸在舊時用得很少,“惟司馬行軍執之。”(《論語類考》卷十九)再就是在樂舞中,表演武舞時,用它做道具。這里暫且擱置“鼙鼓金鐸,所以威耳;旌旗麾幟,所以威目;禁令刑罰,所以威心”(《吳子》)不說,放下金鐸與“鳴金收兵”的關系不論,只說木鐸。
先秦時期沒有現代的通訊技術,甚至沒有便利的書寫材料,宣教布政,往往是口說耳聽,再耳聽口傳。為示鄭重,引起人們的注意,往往需要振鐸示警。“古人出一號,發一令,皆聲以警之。”(《禮記集說》卷七十九)因此木鐸用得很廣,在《禮記》的《檀弓》《明堂位》《月令》以及《周禮》的小宰、宮正、小司徒、鄉師、小司寇、士師、司烜氏中,都有使用木鐸的記錄。其作用都是發聲作響,警醒他人。木鐸的使用不限于宮廷朝堂,京師都邑,而且及于鄉里村落,市井民間。
《偽古文尚書》的《胤征》,記載的是夏帝仲康時期的事情,其中有“每歲孟春,遒人以木鐸徇于路”的說法。遒,過去多讀為“聚”,聚集眾人,發號施令,所以稱為“遒人”。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每年的正月,宣令官用木鐸在路上宣布教令。木鐸在這里起的是號召聽眾的作用。
人的哀樂之心,喜怒之情,愛恨之意,在詩詞歌詠中,往往能得到集中的表達。商周時期,為了解民心,知曉民情,懂得民意,朝廷設立了專門的采詩之官。“孟春之月,行人振木鐸徇于路以采詩,獻之大師,比其音律以獻於天子。”(《漢書.食貨志》)每年正月,采詩官手搖木鐸,四出巡游,采集歌謠。采集的詩歌,固然有“美刺之詩”,也就是歌頌君王、贊美時政的詩歌,但更多的是那些“怨刺之詩”,即抱怨時政失宜、諷刺社會弊端的詩歌。采詩官將從民間采集來的歌謠獻給朝廷,或者如何休所說,“鄉移於邑,邑移于國,國以聞于天子。”逐級上呈,最后直達天聽。以便天子“觀風俗、知得失、自考政也”,使君王了解民間風俗,知道政治得失,改革現行的政策。
可見,木鐸本來是單純的鈴鐺,無論是宣政布教,還是深入民間采詩,木鐸不過是用來振搖做響,引起他人的注意。但自儀這個地方的邊防官,用它來指代孔子之后,木鐸便具有了新的象征意義。
根據《論語.八佾》的記載,孔子途經儀這個地區的時候,典守的官員請求拜會他,并說:“所有有道德學問的人,到了我所管轄的地區,我沒有不和他見面的。”由于隨行的學生也為他說情,孔子接見了他。他在辭別孔子出來之后,對孔子的學生們說:你們這些人為什么著急沒有官位呢?天下黑暗的日子很長久了,“天將以夫子為木鐸。”
對于“天將以夫子為木鐸”的意義,歷代解說不一,甚至針鋒相對。有的說天下大亂,亂極必治,天將使孔子得位施教,制作法度,用來號令天下。有的說孔子一生東西南北,列國周游,四方游說,未嘗寧居,如同木鐸一樣,在道途上向大眾宣示。元朝人陳天祥調和眾說,認為這些截然相反的觀點,也都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可以并行不悖。“得位設教,蓋所以體其木鐸之施教所振而言也;周流四方,又所以象其木鐸之徇于道路而言也。”(《四書辨疑》卷三)的確,無論孔子是否在位,他都不曾放棄教化的使命,在那個禮崩樂壞、失序無道的時代,他像一只木鐸一樣,周游列國,振揚斯文。
由于和孔子有了這樣切近的關系,加之后來孔子聲名日隆,木鐸從此逐漸遠離了單純鈴鐺的意義,而漸漸演化為指代設教或教育之事。比如,“祭酒先生選最難,去年有詔起秋山。師嚴教育人才際,道在尋常日用間。木鐸金聲千古振,杏壇春色幾時還。斯文一脈關身重,莫嘆蕭蕭兩鬢斑。”(《西嚴集》卷八《贈張祭酒》)《四庫全書》中唯一一次出現的“木鐸金聲”,與“杏壇春色”異文同義,就是用來指教育。
作為我國師范教育排頭兵的北京師范大學,當仁不讓,以木鐸自喻,以引領我國教育事業自任,并自我期許勉勵,妥帖恰切,至為允當。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