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的人仿佛越來越少,讀詩的人恐怕已經微乎其微。不想爭辯讀詩是否有用,只想分享一份讀詩的感受。詩,給我們的是一種棲居的方式,是一種感懷生命的力量。讀詩,就是要獲得這樣一種生存的狀態,這樣一種內心的力量。
這里說“品味”,而不是“品位”。讀詩,當然不等于高雅,無關“品位”的高下。
這里說的詩,包括合格律的律詩、絕句、以長短句形式出現的詞和曲(散曲近于詩,劇曲近于戲);也包括基本上不合格律的古風、民謠、新體自由詩。反正,你覺得它是詩,把它作為詩來讀,那就用心去品味它吧。
按照現代科學,大腦是主管思維的器官,心,會跳,會給身體供血,但是不能想事,也沒感情。偏偏,很多人就對這些詞句愛不釋手“心靈”、“心扉”、“心田”、“心弦”、“心想”、“心思”、“心儀”、“心醉”、“心酸”、“心疼”、“心動”、“心愛”、“心花怒放”、“心曠神怡”、“心心相印”、“心有靈犀一點通”……
腦子想的事,太理智,冷冰冰的。心,柔情的、敏感的、默契的、能夠相息相通、靈光閃動的。
讀詩,首先是用眼睛讀,亦可耳聽、口誦(不認識的字先跳過去);其次得用腦子讀,識其字、解其意;終究,還是得用心去讀,那就是品味。
老太太聽得懂的詩未必一概是好的,有些好詩則難免跳出幾個礙眼的生字,念啥不知道,啥意思也猜不出來,比如讀《詩經》,除了那幾篇膾炙人口的,麻煩大了。或者,每個字都認識,卻還是一片茫然;或者不知道典故出處;或者無端地在意思的理解上姿態橫生。
喜歡納蘭的一句詞:“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笨吹揭晃弧按蠹摇钡慕忉專笠馐牵耗阋怯肋h像明月般美麗,即使再冰冷我也愿意用熱情溫暖你。這樣的情意確實很美好,而我卻更愿意提到《世說新語》里的那位癡情男子荀奉倩,他的妻子在大冬天發高燒,他就跑到冰天雪地里把自己的身體凍僵,跑回來用凍僵的身體給老婆降體溫。遺憾的是他終究沒能挽救愛人的性命,自己經這番折騰,很快也病逝了。也許納蘭要說:要是我們之間的摯情摯愛能夠如同天上的朗月,亙古明亮,那么我愿意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李商隱的《錦瑟》,好得讓人啞口無言。56個字,好歹認得全,典故呢,算不得生僻。意思,蒙蒙朧朧好像懂,卻表達不出來,表達了,跟別人的感覺也不一樣。好在讀詩如果不是為了考試,就沒有什么標準答案。經了你的品味,自然讀出你的好處。
一個人無論吃了多少年咸鹽,過了多少座大橋小橋;無論在家里,在路上;無論心情燦爛如陽光,還是正櫛風沐雨;無論是持久的沉浸,還是偶然的觸碰。讀詩,也許讀不出黃金屋,讀不出顏如玉,但是,不知不覺就愉悅,就釋然。還是平平常常的日子,我們不過就想活得充實而灑脫,熱烈而安詳;還是紛紛擾擾的人事,我們不過就想變得簡單而明凈,親切而舒爽。與現實的生活不離不棄,卻自有一方屬于自己的時空,自有一番空靈無礙的境界。
有時候覺得,讀詩,真別太跟字句較勁了,也不必正襟危坐,就是隨隨便便那樣一種狀態。靜下來,就聽見了自然的聲音,就聞到了心花綻放的氣息。
讀詩,是心靈的品味,也是心靈的慰藉。
(張含摘自《教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