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導演是誰！

毛　尖

再見了,江湖?這部電影殺死了《喋血街頭》,殺死了吳宇森?

《天堂口》出道宣傳,拉的橫幅是:吳宇森回歸華語電影第一擊!接著一波又一波,廣告詞都是讓人流鼻血的,“亞洲影帝影后同臺飆戲,頂級陣容打造黑幫史詩!”“《喋血街頭》經典再現!”“葉錦添傾力打造從影以來最美舒淇!”

天地良心,舒淇是挺美的,但怎么她這個角色死的時候,全世界電影院里沒一個人難過?一二三四五六七,五個帥男二美女,大家MTV一場,只要拔槍動作像小馬哥,子彈足夠多,服裝足夠酷,黑幫的效應就達到了?不過,這樣動漫的上海灘,你第一次見識吧?

然而,也有好處?吳宇森時代,江湖情義天,天大的殘酷因為有周潤發張國榮梁朝偉張學友一眾熱血兄弟同生死,吸引了年少的我們熱血沸騰,天天在家里拿個紙板手槍拔進拔出,學習的心思沒有了不說,動不動就想在家門口除暴安良,沒地方發泄青春荷爾蒙,就把父母兄長看成壞蛋或者叛徒,對著他們嘿嘿冷笑丟下經典臺詞:“這個世界是這么亂七八糟,大有大搶,小有小搶,要是發起狠來,螞蟻都能殺大象!”可是,讓你的孩子放心去看《天堂口》吧,從電影院出來,我打賭每一個少年都會選擇窩在老家?這部電影殺死了《喋血街頭》,殺死了吳宇森?

再見了,江湖?喋血街頭的時代,兄弟情誼是這樣定義的:梁朝偉結婚,張學友拿了租屋證去借高利貸,回去路上碰到對家搶錢,張學友不護身子就護錢,不是貪財,因為這錢要給梁朝偉?后來,張被逼殺人,頭部中彈,之后就瘋瘋癲癲地殺人換錢,過著地獄般的生活,梁實在不忍心,慢鏡頭打死了張?但是,兄弟關系到了《天堂口》,就是一個邏輯:你不殺我,我也殺你;你要殺我,我也殺你?那時候,梁朝偉?張學友和李子雄的童年少年夠凄涼,貧民窟的孩子沒人疼,學友的媽媽拿著木鞋敲他頭,他緊緊抓住老媽的手說,“我是你仔啊!”淡淡一筆,時代顯影?學友因此更拿朋友當親人,三個大男孩苦中作樂,街頭斗毆何其快樂,但就算這樣的快樂也飄搖了,背景里的大字報?貓王?游行混戰鏈接了人心的墮落和時代的動蕩?那是大時代里的小人物,每個人的感情和選擇都來自肉身還歸肉身?但《天堂口》里有時代有人影嗎?三十年代商品化,一線影星商品化,你是耐克我是可樂,造型炫酷,就是一切?

所以,媒體記者問,舒淇到底愛誰?耐克可樂能愛誰,她誰都不愛,她在電影里的功能就是讓男人莫名其妙都愛上她,吳彥祖看見她就忘了老家的李小璐,張震更是口口聲聲,“我是為了你才留在這里”?但她也不完全是這場兄弟情仇的機關?那李小璐的命真是太苦了,本來她最后還有一場戲,淪落風塵,也順便呼應開頭那一段她的跳舞戲,但據說吳宇森不允許她墮落,希望觀眾在最后再看到清白賢淑的李小璐時能感到幸福?可我們就替她覺得冤,既不是紅玫瑰也不是白玫瑰,她的存在,就是告訴我們,吳彥祖這人靠不住?

其實整部電影沒有一點靠得住,影帝們互相飆戲但彼此拆臺,一個打手弄死老大就能接管黑幫,兩個打手輕輕松松就能端了黑幫老巢?最荒唐的是,幾十個資深打手圍攻嫩手吳彥祖,他們不直接殺他,一個勁地射他頭頂的吊燈,終于,燈砸了下來,吳彥祖也把他們輕松收拾了?

讓人百感交集啊,集體淪陷整體毀容,同時還連坐了影史經典和經典人物,所以,飯桌上,吳宇森的粉絲破口大罵,“媽的,告訴我,誰是導演!”烏拉拉,天堂口,地獄相,到處的宣傳真還沒見有海報提到導演的名字,最具體的也就是,“吳宇森愛徒”,但愛徒云云,就像愛車愛犬,誰記得?

不過,我記得,陳奕利,因為準備立個遺囑,這家伙的電影以后不許兒孫看?實在是,這部電影里,沒有一點點感情,而且最令人難堪的是,他還讓舒淇心懷一個電影夢,讓孫紅雷不停說,我是投資電影的?爛片我們看得也不算少了,但這樣糟蹋電影的,我們惡心?想當年,看完《喋血街頭》,坐在破爛的電影院,我們的電影夢就像烏托邦一樣高遠?

也許,最后我該承認,《天堂口》讓我最終對吳宇森失了望,如果不是吳宇森如此高調地提拔他的愛徒,陳奕利拍拍MTV或者商業廣告是能成大腕的,但是,吳大師選擇廣告人來承接衣缽,是不是表明,電影的墮落已經不是這一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