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成鋼：我不是鉆牛角尖的人

賀莉丹

“我沒有必要跟星巴克單挑，我給星巴克CEO寫的信也是非常公允的，我從來都承認星巴克在中國的成績……”

29歲的中央電視臺英語節目主播芮成鋼日前叫板北京故宮星巴克(Starbucks)，一時爭議四起。

自2000年9月，總部設于美國的連鎖咖啡店星巴克進駐故宮，位于故宮乾清門廣場東側的九卿朝房，一張小柜臺、兩面小圓桌、6把椅子，據稱是全球星巴克中店面最小的一家。6年多來，植根故宮的星巴克一直遭到質疑，直至2005年下半年，星巴客方面決定摘掉店面外懸掛的星巴克標志。

近日，芮成鋼在博客中撰文“請星巴克從故宮里出去”，他認為星巴克咖啡店走進故宮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糟蹋”，“隨便用英語Google一下‘紫禁城里的星巴克Starbucks in the Forbidden City，竟然有289000多條文章，照片也是一大堆。讀讀這些文章，發現這簡直成了西方人對中國的又一個滑稽的獵奇，也有大量的西方人，尤其是知識界人士，覺得這種做法太惡心，是對中國的不尊重。當西方人都對故宮的星巴克表示憤慨的時候，我們中國人自己也該發出聲音了”。

在一次CEO峰會上，芮成鋼邂逅星巴克新任CEO吉姆?當諾(Jim Donald)，他半開玩笑地勸吉姆?當諾撤掉故宮里的星巴克：“我不知道星巴克是否有在印度的泰姬陵，埃及的金字塔，英國的白金漢宮等等世界文化瑰寶和奇跡里開分店的宏偉計劃，但請先從中國的故宮里撤出來。”當時現場一片大笑，休息時，吉姆?當諾告訴芮成鋼，自己是新任總裁，他本人也并不欣賞把星巴克開進紫禁城的做法，要回去和同事們商量商量。

前不久，芮成鋼給吉姆?當諾發郵件，追問他星巴克何時會從故宮里搬出去，吉姆?當諾回信：6年前，星巴克是被中方邀請進入故宮開設分店的；星巴克是抱著尊重中國文化傳統的心態開設這一家分店的；星巴克已經盡了努力讓這家店與周邊人文環境相適應。

收到這封措辭委婉的郵件后，芮成鋼在博客上抨擊星巴克進駐故宮。文章貼出后，短短幾日點擊量逾50萬，并引發一場關于中國傳統文化保護的激辯。

面對網絡洶涌民意，故宮博物院管理層近日也就星巴克去留公開表態，稱目前正在與星巴克交涉，商討如何更為恰當地解決問題，預計最快在今年上半年就會有結果。

故宮新聞發言人馮乃恩接受采訪時稱，故宮的年游客量居中國各景點首位，每年出入故宮的人數高達千萬人，外國游客有160萬，其中大量游客希望在故宮內解決飲食問題，以便延長參觀時間，故宮內的快餐攤點及星巴克就是在這種需求的前提下產生的。

復旦大學中國歷史地理研究所所長葛劍雄教授在接受本刊采訪時強調，只要不破壞故宮整體形象，就不應該刻意強調所謂的文化差異與沖突，星巴克開進故宮談不上“文化侵略”，“對這樣一個具體問題有不同意見是很正常的，不必戴上開放或封閉、激進或保守之類的大帽子”。

1月18日，芮成鋼接受了《新民周刊》專訪。他1999年畢業于外交學院，現任中央電視臺英語國際頻道《財經中國》(Biz China)等欄目主播，曾專訪克林頓和比爾?蓋茨等知名人物。在芮成鋼看來，故宮星巴客風波引發廣泛關注，是因為他“說的這個事兒觸動了某根敏感的神經”。“事情鬧得最兇的時候”，芮成鋼仍然每天主持4檔新聞，他強調在現實生活中自己開朗隨和，并不偏執。

記者：要求星巴克撤出故宮的聲浪洶涌，作為發起者的你感覺如何？

芮成鋼：我覺得好像被一些朋友誤讀了，(有的人)說我是央視主播炮轟星巴克，說我是炮手、發炮人……很多人都說我的博客，但真正把我的博客看完或者看懂的人可能很少。

其實我是一個非常國際化的人。這個事情我的本意是，我們依然要抱著最開放的心態來面對世界、包容世界，但同時我們要靜心思考如何保護我們的文化傳統；我們要非常開放地面對世界，但我們要給自己的文化遺產保留一片凈土。

因為媒體的炒作吧，好像我成了一個狹隘的民族主義者。其實我沒有任何這種意思，我不是一個狹隘的民族主義者。我們歡迎星巴克，我也歡迎文章中提到的所有外國企業。我自己都喝星巴克，只不過我愿意在北京的其他地方喝星巴克，而不是在故宮。

我沒有必要跟星巴克單挑，我給星巴克CEO寫的信也是非常公允的，我從來都承認星巴克在中國的成績，也表示以后會繼續支持星巴克在中國的業務。但有的朋友斷章取義，片面放大我其中的某一個詞，就把這個事情的本來面目變了。這是我當初沒有想到的。

記者：星巴克是否應該搬出故宮，這件事情在網絡引發很大反響，這是否跟你央視主播的身份有關？

芮成鋼：在此事之前你聽說過我嗎？很多人在我寫這個博客之前也許沒有聽說過我。我做過一年的中文節目、五年的英文節目，很多國內的人對我不是很了解，我不是李詠，也不是王小丫，更不是黃健翔……我不是一個名氣很大的主持人，你要說個人影響力和號召力，我遠遠趕不上李詠、王小丫。

記者：有的網友認為你是在自我炒作，對這些負面評論，你是怎么看的？

芮成鋼：有不同意見非常好，博客的意義就在于此。我寫了很多博客，不是每一篇都受大家關注。這就是一個人凌晨4點寫的一個博客，引起這么大的反響我沒想到。幾句話被媒體拿來說就成了自我炒作了嗎？

記者：有些人認為星巴克進故宮折射出的只是故宮的管理問題，他們認為你把這個事件上升到保護民族文化的高度有些過了。

芮成鋼：我覺得星巴克是一種文化象征，故宮也是一種文化象征，我的本意實際上是文化象征背后的意義。就是中國的傳統文化與民族認同感在和西方互動時，哪些是我們需要吸納的，哪些是我們需要保持完整性的。

中國的老話：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說得很有道理；同時我還要加一句，越是世界的也越是民族的。我們越是受到全球化的熏陶，我們越應該懂得怎么珍惜自己的文化，通過尊重自己的文化得到更多的國際尊重。

記者：你評價星巴克是“在美國不登大雅之堂的飲食文化的載體和象征”，認為星巴克開進故宮就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糟蹋”與“視覺污染”。你是否夸大了這個事件的原本涵義？

芮成鋼：如果用輕一點的詞，就是對傳統文化的污染、侵犯。我覺得這只是語言色彩上的不同，本質意義是一樣的。

星巴克當年在意大利、法國和英國都遭到過公開抵制，這么多年一直沒能進澳大利亞。我認為，星巴克跟故宮都有著強烈的象征意義，就是中檔快餐式的西方文化和中國最頂尖的文化遺產的差異。幾乎每一個中國人都在說英語、看美國電影、吃西餐、打高爾夫、抽雪茄……這個時候，我們心里面多少有個聲音在呼喚：作為中國人，我的民族精神在哪里？

記者：這么說吧，從法律關系上，星巴克的運營是完全合法的，它是租用故宮的鋪位，它完全可以不退出來。我想請問，你這樣的號召最終想達到怎樣的效果？

芮成鋼：我寫這篇文章沒有特別強的目的性，只是一種個人建議和呼吁。我是想請大家共同思考更好的解決辦法。我當然希望能有一個結果，但我不是一個鉆牛角尖的人。

大家可以參考盧浮宮，如果我跟一個法國人說我想把老舍茶館開到盧浮宮去，法國人可能會大笑，然后說，成鋼，你真幽默！法國人是絕對不會允許的。盧浮宮管理得很好，而故宮收了很高的門票。我覺得故宮的管理可以更國際化一點，當然也要給他們時間。

星巴克的CEO在信里跟我說，他們是懷著“對中國傳統民族文化的高度敏感和高度尊重”來做這個事的，既然如此，星巴克把店撤了也沒關系，一個小店對它無傷大雅。但我現在不愿意假定或推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