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不副實的緬甸撣邦獨立

尹鴻偉

緬甸撣邦軍的目標是要建立“沒有緬族在內的撣邦”。

“感謝各界新聞記者，千里迢迢前來目睹見證這一事件，讓世界知道。我想借此良機通過各國記者，向國際社會傳達撣邦軍(ssA，也稱撣邦南部軍)的禁毒決心。”

2007年6月6日，第20個“國際禁毒日”前20天，在大批國際記者的注視下，緬甸“復興撣邦委員會”主席昭耀世(sao Yawd Serk)在撣邦軍第一軍區總部舉行的“焚毒儀式”上致辭。隨后，大批毒品被當眾焚毀，這則新聞也迅速被傳播到世界各地。

按照傳統，緬甸中央政府自1990年開始，每年的6月26日均在仰光舉辦毒品銷毀活動。今年為了彰顯緬北禁毒成績，同時打擊被外界稱為“緬甸國內毒品武裝之一”撣邦軍的囂張氣焰，緬甸政府特地將焚毒儀式移師靠近撣邦軍總部的北撣邦首府臘戌舉行。

當然，毒品恩怨之外，撣邦軍更受關注的還是它的“撣邦獨立運動”。這支軍隊及其政治組織在2005年被緬甸政府公開宣布為“恐怖組織”，顯示出兩者間的水火不容。

緬泰邊境的撣邦軍

2007年3月25日，昂米亞中校領導的“下緬甸”撣邦軍第六軍區官兵與佤族軍聯合組成的21人巡邏隊，在緬甸撣邦空隆地區執行例行的巡邏任務時，遭到駐扎于該區的緬甸政府國防軍第514輕步兵營聯合當地民兵組織的伏擊。雙方爆發激戰近兩個小時，槍聲平息后，1名撣邦軍和1名佤族軍戰士陣亡，而緬軍1亡6傷。

這只是緬甸政府軍與其國內少數民族武裝間的一次小沖突，事實上這樣的戰斗情況在如今的緬甸撣邦地區隨時可能上演。

2006年1月2日，93名撣邦軍241旅將士在歷經4個月的追逐戰后，最終在中緬邊境的南坎鎮向緬政府軍繳械投降。之前的2005年8月，由于撣邦民族軍、布朗邦解放陣線和北撣邦軍均被解除武裝或者趕走，北撣邦地區全部被緬軍控制，撣邦軍出于戰略考慮派出特別部隊前往北撣邦，以圖東山再起，而緬軍也鍥而不舍進行圍剿，最終擊潰了撣邦軍的計劃。上述這支投降小分隊的司令也于兩個月后被緬政府以販毒、敲詐等罪名判處死刑。

與軍政府的力量相比，撣邦的力量與各少數民族武裝力量都很小，所以他們經常聯合在一起與政府軍作戰。而政府軍反過來也團結了一些民族武裝共同對付撣邦軍，例如佤邦聯合軍。1996年1月，在緬甸國防軍和佤聯軍的合力打擊下，“金三角”大毒梟坤沙(Khun Sa)宣布投降。佤聯軍按照“與緬政府協議”獲得了坤沙位于撣邦境內的大部分地盤，使佤聯邦控制區擴大了70％，勢力更加龐大。此后，出于長期利益的考慮，佤聯軍繼續配合政府軍打擊撣邦軍，致使雙方終成宿敵。

由于撣邦軍主要力量地處緬泰邊境地區，緬軍與撣邦軍的戰斗經常波及泰國境內，引起泰國的不滿，甚至引發兩國的軍事沖突。2001年2月的戰事，就引發了兩國的外交危機，緬甸還指責泰國幫助反叛的撣邦軍，而泰國則否認指控。

由于長期以軍護毒，撣邦軍的“名氣”已經超出了金三角，甚至為外界所利用。2002年前后，美國空軍第一特種部隊的100多名官兵攜帶兩架“黑鷹”直升機，秘密進駐了泰國清邁皇家陸軍第399精銳特遣隊基地的情況被曝光后，美軍就表示是為了提高泰國緝毒精銳部隊偵察與攔截毒品走私的能力，以對付靠近泰國邊境那支擁有1．5萬兵力的撣邦軍。美軍甚至將后者稱作“世界上最大的毒品走私販運集團”。

“撣邦獨立”不斷上演

撣族與緬甸政府之間逾半個世紀的斗爭致使許多百姓家破人亡，比這個更糟糕的是，撣邦軍在2005年4月17日公開宣布“成立撣族聯邦政府，脫離緬甸聯邦而獨立”；其領導人昭耀世在2006年重申，他將與軍政府繼續對抗，“戰到一兵一卒”，“絕不放棄爭取獨立的夢想”。

追溯起來，撣邦南部軍原本屬于坤沙的勐傣軍(MTA)，只是因不愿意向緬甸政府投降而脫離出來，打出自己的旗幟。目前，撣邦南部泰緬邊境是它的主要控制區，此外撣邦中部一些地區也有其軍隊駐扎。與中國瑞麗市相望的緬甸木姐市曾設有他們的辦事處，2005年后被緬甸政府取締。

2005年4月19日，緬甸政府公開宣布撣邦南部軍為“恐怖組織”，表示“撣邦的叛亂分子封鎖道路、抓年輕人當兵、勒索錢財，并通過遙控指揮的方式對廣大農村地區實施恐怖統治”。緬甸政府發言人表示，昭耀世領導的撣族組織是按照某些外國勢力的意圖行事的，其目的是破壞民族團結、聯邦完整和國家的和平與安寧。他強調，緬甸軍政府自1988年執政以來，一直實行民族和解政策，重視邊境地區的經濟發展，少數民族地區正在不斷取得發展和進步。

政府聲明發表兩天后，緬甸官方報紙又刊登了10個和解組織和兩個社會組織分別發表的聲明，一致反對撣邦獨立。

其實，“撣邦獨立”的大戲早前就有人唱過。特別在1993年12月，竭力爭當撣族民族獨立運動領袖的“毒品大王”坤沙，擁軍兩萬后便將其控制的地區宣布為所謂“撣邦獨立國”，并自封為“總統”。但是沒有國家承認其為合法政府，緬甸及毗鄰的泰國政府則下大力氣軍事打擊坤沙。1996年1月，四面楚歌的坤沙不得不向緬政府投降，接受招安。

坤沙淡出撣邦歷史舞臺后，撣邦又逐漸形成三大武裝力量：召賽農領導的北撣邦軍、昭耀世領導的南撣邦軍，以及召袞姚與賽義領導的撣邦眾族軍。其中北撣邦軍與撣邦眾族軍在20世紀90年代與緬政府先后簽訂了停戰協議，唯獨昭耀世領導的南撣邦軍堅持武裝抵抗，拒絕妥協。在1996年，撣邦三軍曾經簽署協議，合并為統一的撣邦軍，但此協議因召袞姚的去世而夭折。直到南撣邦軍被緬政府宣布為“恐怖組織”之后，撣邦眾族軍才與南撣邦軍合并，“為復興撣邦而奮斗”。此后，這支軍隊習慣上被外界稱作撣邦軍。

盡管如今緬軍已在撣邦占據戰術上的優勢，但由于東南亞地區獲取武器比較容易，撣邦地形又多為山區密林，非常適于打游擊戰，所以緬軍一直無法肅清撣邦軍。而撣邦軍除了進行軍事斗爭外，也同時開展多種工作，例如成立了“撣邦軍救濟團”，援助當地村民各類生活用品，在旱季贈送學費給失學兒童，甚至有報道說，他們考慮聘請教師在佛堂暗中教習撣文，由此也有部分父母希望把孩子送到撣邦軍總部傣亮山接受教育。

獨立的“法理資源”

按照一些撣族學者的“研究”，撣邦在英國殖民統治時期(1866～1948年)稱為撣聯邦，起先由33邦聯合而成，后發展為34邦：即21個撣邦、7個德努邦、2個巴歐邦、1個佤邦、1個布朗邦、1個巴東邦、1個果敢邦。

現在，緬甸政府根據各民族武裝的需求和政治考慮，將撣邦劃分為7個特別行政區，依次由緬甸民族民主同盟軍、聯合佤邦團結軍、北撣邦軍、東撣邦民族民主聯盟軍、克欽族民主軍、巴歐民族軍和巴

朗邦解放軍控制。

但是7個特區境內都是多民族雜居，并非單一民族居住。更為嚴重的是，7個特區都有自己的政治組織和軍事組織，多年來，它們為了各自的利益和生存勾心斗角。這樣的情況也使得撣邦軍的“撣邦獨立”運動顯得名不副實，難以成行。

回顧撣邦“淪陷”的歷史，今年剛滿50周歲的昭耀世上校表示，1952年緬甸政府軍借驅逐中國國民黨軍隊為由，揮軍北上入侵撣邦，從那時開始撣邦名存實亡，成為了“緬甸的殖民地”。

1958年撣邦軍民在撣邦土地上與緬軍發生激烈的武裝沖突，比較有名的為“當陽大戰”，那場大戰中撣方傷亡慘重。撣方軍隊主要由缺乏軍事經驗的撣邦知識分子組成，在45天的激戰中，4000多名撣方抵抗者被兩萬多名訓練有素的政府軍擊潰。

現在，昭耀世領導的撣邦軍的表現在緬甸總是獨樹一幟。它已經贏得了居住在偏遠山區貧苦民眾的支持，后者為其提供著不絕的兵源。就在緬甸政府不斷向國內外表示自己愿意政治開放和經濟改革，希望緬甸聯邦穩定和統一時，撣邦軍卻與政府軍頻頻交火，他們不斷攻擊撣邦境內一些邊遠的崗哨，并經常偷襲政府軍的巡邏隊。

“我們的目標是要建立沒有緬族在內的撣邦，”昭耀世反復向外界解釋，“1947年2月由緬甸各民族代表簽署的《彬龍協議》及《緬甸聯邦憲法》可以證明，緬甸和撣邦都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即1962年《彬龍協議》作廢后就各自變成獨立的國家了。”所以盡管緬政府一直把兩者間的戰爭定義為“內戰”，但撣邦方面堅持是“國際戰爭”。而對于歷次戰爭中被俘虜、投降的撣軍士兵，撣邦軍方面總是要求緬軍方面“給予日內瓦國際公約的戰俘待遇”。

撣邦軍同時還兜售一個概念，即2005年撣邦宣布獨立，是1947年《彬龍協議》所賦予的權利。2007年6月6日，昭耀世公開表示：“為根除毒品、遏制毒品的蔓延，消除毒品對人類的禍害，從而贏得這場禁毒戰爭，撣邦軍愿與國際社會合作，包括緬軍政府在內。我們主張緬甸的政治問題，應通過和平政治對話的方式解決，這是唯一的途徑。我們也深切期望恢復和平、維護穩定、根除毒品，建立一個和平、穩定、民主的聯邦大家庭。”

在長期的斗爭中，撣邦軍還積極利用互聯網為自己的政治主張和軍事斗爭鼓與呼，他們建立了多個自己的網站，內容使用英、緬、傣、中等多種文字，并及時附上大量新聞圖片。事實上，互聯網已經成為緬甸國內各種少數民族武裝的新型斗爭武器。

同宗民族的聲援

由于撣邦在地理上同中國、泰國和印度等國相毗連，撣族與中國的傣族、泰國的泰族及印度的阿洪傣等又是同源異流的民族，因而歷來同多國有很密切的往來。撣傣泰各族關系一直極為密切，各方結親者甚多，他們跨國界而居，隔界河相望，通婚互市，走親串戚，親如一家。

眾所周知的情況是，撣邦武裝組織在多年來的斗爭中，也不斷得到周邊國家和地區同宗民族的支持和聲援。事實上在這些國家的許多傣泰地區，宗教活動中祭祀使用的“黃綠紅三色和中間一輪白色明月”組成的旗幟，在緬甸撣邦一直被稱為“撣邦國旗”。

在宣布“獨立”后，“復興撣邦委員會”于2005年11月9日呼吁居于世界各國的傣族支持與擁護緬甸聯邦的傣族同胞。主席昭耀世表示，撣邦在敦促聯合國安理會在緬甸問題上，必須讓“不干涉”與“領土完整”的共識退居次位，進行人道干涉，全面參與建立緬甸民主政制的路途。

為了能夠堅持長期斗爭，撣邦對于軍隊建設一直緊抓不懈。但是長期的戰爭狀態已經引起了撣邦軍內部一些微妙的變化，甚至有了點“獨立革命危機”的意味。于是在2007年4月1日，撣邦軍中央委員會發布通告，重申撣邦18至45歲之間的男性必須入伍服役5年，呼吁半途逃往泰國充當非法勞工的逃兵在50天內自動返回原崗位，否則撣邦軍將與泰方有關部門聯系遣返事宜，而一旦將這些逃兵緝拿歸案，必將依法予以嚴懲。

由此可見，緬甸撣邦的獨立之夢還遙遙無期。

[小資料]

撣邦，位于緬甸聯邦東部，分別于中國、老撾和泰國接壤，面積15.83萬平方公里，約占全緬面積的1/4，是緬甸14個省、邦中最大的一個邦區，每年2月7日為“邦慶日”。全邦人口372萬余人，至少由26種民族組成，撣族約占60%、佤族5%。主要居民撣族自稱“泰”，中國稱其為“緬甸傣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