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湘林
中國這15年來存在的重大挑戰,首先應該是國家如何治理的問題。90年代以來,尤其從1992年到2007年,這段時間恰恰是中國處在一個重要轉型時期。經濟和社會結構都已經發生了重大變化,傳統的治理理念和方式都受到了挑戰。1989年以前,我們的政治經濟體制改革取得了很多成果,但是也帶有一些盲目性,主要是對轉型中的治理問題認識不足。1989年之后搖擺了一段時間,1992年后重新推動改革,改革的策略跟過去有所不同。當時,國家面臨的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如何治理改革開放以來產生的各種矛盾和問題,這些問題包括政治的、經濟的和社會的方方面面。改革開放要繼續,就得調整國家治理的理念和方式,提升各級政府的治理能力。實際上,轉型的治理問題提上日程是從那個時候真正開始的。
現在,國外真正關注中國發展的人大都也關注中國的治理問題。一些中國問題專家把中國治理的問題分為幾塊,包括政治方面、經濟方面、社會方面。他們也看到了這些方面都存在著很多的問題,包括社會福利的問題。但如何看待這些問題,觀念上有很多不一樣,很多人說中國有治理危機,你看這么多問題,中國肯定要出大事兒;還有一種觀點認為中國治理得不錯,問題很多,但治理也還有成效,看中國經濟增長這么快,如果它沒有治理的能力,怎么能這樣增長?
但是,中國實際面臨的問題要復雜得多,有時候還不是那么清晰的。國內的一些學者喜歡用“左”或者“右”來評價出臺的政策,并推測政治的發展指向。從這個視角來看,15年來的一些政策信息有時是很紊亂的。一些學者本身也很困惑。其實,政治涉及的東西很復雜,很難清晰地辨別?,F在中國的政治已經不是過去那種中央一統天下的格局,許多政策和決策得上下左右取得政治共識,有協商也有妥協。

中國這15年正處于政治轉型的重要階段,和蘇俄東歐的政治轉型不一樣,中國的政治轉型是漸進的,保持了相對的社會政治穩定和經濟的快速增長,但問題也不少。許多比較政治學者在分析觀察權威主義國家和社會主義國家政治轉型時都抱一種悲觀的態度,認為付出的社會成本很高,如美國普奧斯基等。但中國是一個特例。這里有很多經驗教訓可以探討總結。如何才能提高各級政府的治理能力,這既涉及各級政府的改造,以提高政府的效率和對社會的回應能力,也涉及政治關系的調整,以推動民主法治和維持社會公平。其次,政治轉型也一定要考慮到社會成本,一項改革政策和重大改革步驟,會產生多大的社會成本,這是需要認真權衡的。不改革造成社會問題的積壓會產生不穩定因素,改革的社會成本太高也會影響到政治的穩定。在這兩者之間如何權衡利弊,這不是一個指向性的或者價值性的問題,而是一個策略選擇的問題。政治精英和領導層更加需要注重戰略策略問題,在同樣的政治轉型過程中,不同的策略選擇和戰略管理模式可能產生不一樣的結果。一味追求過決的轉型速度,很可能是欲速而不達。
但是我們不是要排斥價值層面的東西,我仍然認為價值層面的東西很重要,但是這些東西應該是整個社會可以接受的東西,而不僅僅是停留在少數人認為的終極價值和普世價值層面上,它們應該落實到大眾具體的價值認同上來。
40多年前從阿爾蒙德開始,西方就一直在做普通大眾的政治態度和價值的調查,并把大眾的這種政治文化與政治制度的相容性看作是民主體制穩定的重要因素。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做這方面的工作?
15年來中國的轉型還在繼續,挑戰還在不斷產生。有很多東西需要我們去思考、去研究。我本人對前景充滿期望,也保持著審慎樂觀的態度。治理危機(如果存在)并不可怕,關鍵是否能夠使危機變成深化改革的機遇,這不光挑戰著中國領導層的智慧,知識精英的智慧,或者從更高層面講,也挑戰著中華文明的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