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民主黨競選探營

龔小夏

2008年的美國總統大選將是1970年代以來最難以預測的選舉之一。現任總統不再爭取連任，副總統不參加競選，共和民主兩黨內部于是群雄并起，提前兩年就開始了人主白宮的競爭。

目前民主黨正式的參選人有8位，按民意排名依次為：紐約州參議員希拉里·克林頓、伊利諾州參議員巴拉克·奧巴馬、北卡羅來納州前參議員約翰·愛德華茲、新墨西哥州前州長比爾·理察森、特拉華州參議員約瑟夫·拜登、俄亥俄州的眾議員丹尼斯·庫辛尼奇、康涅狄格州參議員克里斯托弗·多德、阿拉斯加州前參議員麥克·格托夫爾。另外，前副總統戈爾雖然還沒有參選，但是在黨內得到的支持率仍然居第三位。上次參加過競選的威斯利·克拉克將軍也還在觀望中，但參選的實際可能性已經很小。

8位參選人里面，如果沒有意外情況發生，民主黨的候選人應該不會出前三位。他們中間，一位婦女，一位黑人，一位南方人，在爭取選民支持上各有千秋。

老謀深算的希拉里·克林頓

前第一夫人希拉里·克林頓最近半年人氣直升，不但在民主黨內以超過35％的支持率傲視群雄，而且在全國性的民意測驗中也領先于共和黨對手。這雖然不讓競選分析家們太感意外，但是多數人對克林頓夫婦的老謀深算卻不能不表示佩服。

當希拉里參議員剛剛表示參選意愿的時候，最高興的是保守派共和黨人，最擔憂的卻是自由派民主黨人。當時許多保守人士都公開表示，民主黨推出希拉里成為候選人，將是共和黨人保住白宮的秘密武器。因為不喜歡希拉里的人太多了。

的確，僅僅在一年前，將近一半的選民還表示根本不會考慮將選票投給這位前第一夫人。即便是民主黨內的許多人，也覺得以克林頓夫人那種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個性，想要贏得普通選民的心恐怕不容易。而保守派特別是宗教保守派選民，對她的丈夫前總統克林頓則討厭之至，覺得他不過是個見風使舵、毫無原則、道德缺失的滑頭壞小子。當妻子的也難免遭到池魚之殃。

當時克林頓夫人身邊的許多參謀一再勸說，希望她設法改變個人形象，對人更加溫和親近，尤其是在伊拉克戰爭問題上需要偏左，以爭取民主黨內反戰的選民。否則，本黨選民就有可能支持堅決反戰的奧巴馬和愛德華茲。

然而，希拉里卻依然故我。在伊拉克問題上，她拒絕承認當初支持戰爭是投錯了票，與軍方的強硬派保持著良好的關系。在國際貿易與國內市場保護方面，希拉里及其智囊團主張繼續推動全球化和國際貿易，反對實行保護主義政策。這雖然讓她贏得了與華爾街的密切關系以及大量捐款，卻頗讓實力雄厚的勞工界不滿。所有這些態度讓民主黨的左翼備感失望。一些她原來的支持者——特別是好萊塢的重頭人物——轉而支持奧巴馬。

然而，希拉里在失去左翼支持者的同時，卻也日益贏得了強硬派的名聲。作為一名女性，而且是素有鴿派名聲的民主黨女性，希拉里要克服的最大難題，其實并非性格冷淡，而是選民的傳統觀念。許多選民會認為，女性在處理國際國內事務中容易感情用事，頭腦不夠冷靜。而希拉里在政府中，只有兩屆參議員的經驗，遠遠比不上一些老資格的競爭對手，比如當過多年參議員的拜登和多德。

因此，希拉里競選的第一個階段，便是牢固地建立態度強硬、經驗豐富的形象。今年初，在接受《紐約客》的采訪時，希拉里這樣來描繪自己在政府中的經驗：

“什么是為人主白宮4年作的最好準備?那就是在白宮待過8年。”

這種口徑經過希拉里競選班子和支持者的大力宣傳，給選民的印象是，克林頓夫人對于前任克林頓政府期間美國的經濟繁榮與社會穩定起過重要作用。人們支持她，與懷念美國1990年代的好時光有很大的關系。

在牢固地建立了強硬與老練的形象之后，希拉里才開始以親和力來爭取選民。大概是從今年春天開始，她的僵硬形象悄悄地發生變化。最早的標志，便是她的服裝。紅、黃、藍、粉等鮮艷的顏色取代了過去的深藍與深黑，成為希拉里出場時主要的外套顏色。她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燦爛，開玩笑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不斷地展示著她作為女性溫柔的一面。她自己這樣對媒體解釋說：“我是你們最不了解的名人。”

前總統克林頓在幫助夫人競選上無疑是一把好手。在最初的階段中，這位丈夫退居后座，極少在公眾場合中與夫人一同出現，好讓她建立自己獨立的形象。在形象確立之后，當丈夫的就開始頻頻出場了。每次，這位前總統在公眾場合里都很知道如何恰如其分地表現。—方面，他利用自己在選民中的號召力吸引來大批參與者和捐款人；另一方面，他總是將主要的表現機會讓給夫人。這對政治夫妻的搭檔表演確實令人嘆為觀止。

不過，華盛頓許多知道內情的人認為，希拉里要在民主黨內繼續保持領先勢頭，最大的危險恐怕還在她的丈夫。如果那位有花花公子名聲的前總統在此期間再出丑聞，那么將會是對妻子前途的最大打擊。

初生牛犢奧巴馬

年輕的奧巴馬缺乏經驗，但這在很大程度上卻成了他競選的財富。奧巴馬對選民的吸引力，可以用他不久前出版的書的名字來概括：希望的勇氣。他給選民帶來的，是一種全新的希望。一名民主黨的重要捐款人曾經對筆者這樣概括說：

“希拉里會是一位好總統，可是奧巴馬有希望成為一位了不起的總統。希拉里會繼續原來的美國，奧巴馬卻可能將我們帶入一個全新的美國。”

這種說法，代表了奧巴馬的支持者的普遍心態。他們希望的，不是經驗豐富的民主黨人如希拉里對美國作些修修補補，而是對美國的政治與經濟狀況作出一些根本性的改變。

在國際政策上，僅僅當了一任參議員的奧巴馬，在伊拉克戰爭開始的時候還不在參議院，所以并不需要像希拉里那樣背負戰爭的包袱。雖然他在外交政策上毫無經驗，但是他的支持者認為，在美國國際地位遭到普遍挑戰的今天，年輕而充滿活力的黑人奧巴馬將為世界展示一個完全不同的美國形象，因為他本身就體現了美國社會的多元文化、民主制度、自由經濟的生命力。

在國內問題上，奧巴馬一再強調，他與其他參選人相比，有將美國人重新團結起來的能力。布什總統2000年競選的時候，曾經以“團結者而非分裂者”為口號，但是美國在他的領導之下社會的分裂卻比過去嚴重得多。多數美國人對這種現象已經相當厭倦，所以很多人將希望寄托在政治資歷淺、沒有太多卷入華盛頓黨派內部運作的奧巴馬身上。事實上，奧巴馬的支持者對他的許多贊揚往往根據的是想象力而非事實。

聰明過人的奧巴馬也很知道如何將自己的短處變為長處。從競選伊始，他就重復宣布，他會將整個選舉的綱領集中在美國的未來，不重蹈其他政客的覆轍，將精力放在對政敵的攻擊上。這樣做開始的時候很奏效，隨著競選的展開卻出現了問題。由于缺乏對政治對手的批評，他那“希望的

勇氣”很容易流于空泛之談。而他試圖作為一個“團結者”的面目出現，也使得他在面面討好的同時缺乏政策上的獨立建樹。

但是，美國政治競選是個復雜而困難的過程，參選人不可能僅憑說一些好聽的話來糊弄過關。不久前，在CNN和YouTube共同組織的民主黨競選人辯論中，奧巴馬犯下了一個典型的缺乏經驗的錯誤。當被問道如果進入白宮，競選人是否會前往伊朗、利比亞等國家訪問的時候，奧巴馬回答說，他會前往，因為美國需要與這些國家溝通。希拉里當時就反駁說，她如果上臺，不會輕易前往這些國家訪問，雖然她并不反對保持溝通。就這幾句話，反映出奧巴馬對國際政治運作缺乏最基本的了解。

從那次辯論之后，奧巴馬與希拉里之間展開了多次相互攻擊。這些交火給奧巴馬帶來的損失比克林頓更大。對于選民來說，希拉里是政壇老將，卷入政敵之間的相互攻擊早已是家常便飯；而奧巴馬一旦卷入，便令人產生“不過是老一套”的感覺。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景。

目前，奧巴馬在民主黨人中有大約20％至25％左右的支持率。相形之下，年輕選民對他的興趣更高，因為奧巴馬是位令人興奮的參選人。在往后幾個月時間里，他是否能夠讓支持者保持這種熱情，將是他成敗的關鍵。

向左轉的愛德華茲

2004年，民主黨總統候選人選擇愛德華茲作為搭檔的重要原因，便是他的南方背景。來自北卡羅來納州的這位前參議員當時在政治立場上居中稍微偏左。與克林頓一樣，他曾經投票支持在伊拉克的戰爭。當時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那“兩個美國”的說法，對貧富分化進行了尖銳的批評。

這次重新參選，愛德華茲的立場向左轉了不少。首先，他宣布自己當年投票支持戰爭是犯下了一個錯誤。他進一步發展了“兩個美國”理論，對經濟全球化及其給美國制造業工作帶來的沖擊也提出了負面的評價，因此獲得了勞工組織的高度好評。

缺乏經驗也是愛德華茲的主要弱點之一。除了一屆參議員之外，他并沒有擔任過其它政府職務。辯護律師出身的他在參議院中最出名的工作，就是參與克林頓彈劾案的調查。他的行政和外交能力都沒有經受過真正的考驗。

愛德華茲的夫人伊麗莎白為他的競選活動增色不少。伊麗莎白患有乳腺癌，不久前復發，夫婦倆開記者會，一起向全國公布這個消息，在選民中引起了不少同情。雖然拖著病體，伊麗莎白卻替丈夫四處出擊。特別是最近，她連續批評希拉里和奧巴馬的全民醫療保健計劃，指出他們兩人的計劃都不像愛德華茲的計劃那樣涵蓋所有人。由于她的特殊身體狀況，在這個問題上對手們不好回嘴。

雖然愛德華茲目前在參選人中位居第三，但在變化莫測的政治風云里面，天知道有什么事情會在前兩名身上發生。愛德華茲并非沒有可能成為一匹黑馬。

各路英雄

在余下的4名參選人中，格拉夫爾和庫辛尼奇勝出的可能性基本沒有。前者基本沒有幾個人知道，后者立場屬于民主黨最左翼。他們的參選，基本上只是為自己打知名度。

理察森、拜登、多德的情況不太一樣。這幾位都是老資格的政壇人物。理察森除了當過新墨西哥州長之外，還在克林頓政府里擔任過能源部長。他出身拉美裔，在占人口13％的拉美裔中支持率非常高。拜登大概是民主黨內外交經驗最豐富的人，目前是參院外交委員會主席。多德從1981年起就在參議院，對國內政策特別是對付犯罪等立法上經驗豐富。對于這幾位來說，勝出的機會也非常小。他們真正覬覦的，不是總統寶座，而是那個副總統的位置。

在上次CNN／YouTube的辯論中，當希拉里與奧巴馬關于外交政策發生爭執的時候，拜登、多德等人都明顯拉偏架向著希拉里，其中頗有討好希拉里的嫌疑，引起媒體猜測他們的動機。

順便說一句，雖然外界有希拉里與奧巴馬一正一副搭檔的說法，但是來自各方面的消息都顯示，這兩人的關系相當不融洽。據與奧巴馬接近的人透露，就性格上來說，奧巴馬不是那種甘居人下者。據說比較有可能的搭檔是希拉里與理察森。當然，離民主黨最后作出決定還有一段時間，現在作這樣的猜測也可能為時過早。

明年1月中旬，愛荷華與新罕布什爾兩個州將與往常一樣，率先舉行黨內初選。2月5日，19個州——包括最大的加利福尼亞、紐約——將進行初選。到那個時候，本黨內誰勝誰負就能決出一個分曉。

小結

離選舉投票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共和黨人受那場倒霉的伊拉克戰爭的拖累，從總體民意測驗上看目前落后于民主黨人。不過，誰也很難預測在未來的一年多內國際國內形勢會發生什么樣的變化。值得注意，的是，民主黨的競爭者中，除了理察森之外，統統是國會議員出身。而盡管最近布什總統在民意測驗中的得分降到了30％以下，民主黨控制的國會的得分卻比總統還低。布什將美國拖入了伊拉克的泥潭，民主黨國會卻也找不出任何良方妙藥將美國拉出來。目前兩黨在國內國際政策上選民評價各有高下。究竟明年11月鹿死誰手，今天誰也不敢下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