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０８：“顏色革命”在美國

于時語

在目前的初選階段，凡是拉美裔和黑人組織召集的辯論會，民主黨候選人趨之若鶩，而共和黨候選人卻以各種借口“逃課”。

下屆美國總統大選，目前還處在兩黨眾多候選人各自“內戰”之中，但是局勢日漸明朗。除非意外發生，在民主黨方面，看來是克林頓皇朝“復辟”的陣勢；共和黨方面，基本上也是朱利安尼與羅姆尼的對決。總統大選的熱潮，遲早將從黨內競爭轉向兩黨決戰，而兩黨機器也早就開始向這—方向運轉。各種跡象表明，基于皮膚顏色的族群戰略將是2008年兩黨決戰的重頭戲。

如果有人提出：黑白混血兒奧巴馬成為美國民主黨熱門總統候選人之一，不僅是半個多世紀以來美國黑人民權運動的重大成就，也應該表明種族主義似乎退出了美國政治。

但這只是表面現象，連不少美國論客也承認：奧巴馬走紅的一個因素，正是他“不夠純黑”，更因作為現代移民下一代，而不受與種族主義休戚相關的美國“原罪”——奴隸制的牽連。

民主黨欲棄南方白男

新近從美國南方小城杰納，到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常春藤校園，頻頻發生種族主義事件，顯示種族主義在美國社會根深蒂固，皮膚顏色仍然是美國內政的重要因素。2008年的美國總統大選，因此可能成為一場“顏色革命”與“反顏色革命”的較量。

美國黑人的民權運動完全算得上是一場“顏色革命”，因之帶來黑人的政治地位上升。此外，近年來美國“混色”的拉美裔和黃色的亞裔人口急劇增加，在許多白人眼中是新的一場“顏色革命”，美國的大西南地區正在拉美化，拉美裔為主的“混色”選票取向眼看將成為美國政治演變的決定性因素。

但是伴隨黑人和拉美裔“顏色革命”而來的，是美國白人尤其南部中下層白人中同樣強烈的“反革命”浪潮，這一潮流實在是共和黨近年來壓倒民主黨的公開“秘訣”。

1960年代末尼克松總統上任以來啟動了共和黨“南方戰略”。這一戰略可以看成是一場“反顏色革命”，利用南部白人根深蒂固的種族主義，將南北戰爭以來一直屬于曾經支持奴隸制的民主黨的南方，改造成曾經反對奴隸制的“林肯共和黨”的牢固地盤，成為美國政治史上最戲劇性和諷刺性的角色互換，也是共和黨最近20多年來成為主導政黨、因而出現“永久多數”幻想的根本原因。

這場“反顏色革命”的最新例證，便是美國傳媒揭露，以“先射擊再瞄準”而槍傷獵友出名的副總統切尼，新近又去一家富豪私家獵場打獵，而這家獵場上赫然飄揚著百多年前堅持奴隸主義的南方“聯邦”國旗，揭示共和黨明里暗中迎合南方種族主義的一貫做法。

就連屬于共和黨“開明派”的老布什，1988年競選總統時也照打“反顏色革命”牌，制作播放電視廣告，攻擊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杜卡基斯在麻州州長任上給重刑犯人周末假釋，結果一個黑人謀殺犯在假釋期間強奸了一個白人女性。這成為杜卡基斯在美國中南部全線潰敗的關鍵因素。

這一事件也揭露了美國白人種族主義或日“恐黑主義”的性心理根源：對“黑男奸白女”的性恐懼。與此同時，白男玩黑女則被認為家常便飯，從美國“國父”托瑪斯·杰斐遜到2003年才去世的百歲參議員斯特朗姆·瑟蒙德，都因此留下了風流孽種。所以盛行百年的美國私刑現象的主要目標，便是懲罰和威懾黑男對白女的“性侵犯”。例如1955年夏季，一個僅14歲的芝加哥黑人男孩在南部密西西比州探親時，因語言口哨“挑逗”一個雜貨店白人老板娘，而被私刑處死。

私刑的標準刑具是絞索，所以新近成為南方小城杰納和紐約哥倫比亞大學種族主義事件的道具，除了證明美國種族主義的“頑強”，也充分表露了其“情結”仍然是性心理上的“恐黑主義”。更重要的是，這種性心理決定了美國種族主義在男性向人中遠甚于女性，南部男性白人也因此成為共和黨最重要的草根階層和堅定票源。

在這個意義上，2008年總統大選的“分水嶺”現象，便是民主黨終于認識到這一“反顏色革命”現實，民主黨戰略家新近撰文指出：由于民主黨多年來樹立的牢固“寵黑”形象，始終得到近90％的黑人支持，“恐黑”的白人男性成為民主黨無法克服的選舉障礙。與其無望地吸引拉攏南方白男，因而對其他“忠心”階層和“可以爭取改造”的中間派選民造成負面影響，不如徹底放棄這一“朽木不可雕也”的中下階層白男。

順便提一下，大量數據表明：越是教育和經濟地位低下的白人，種族主義越是嚴重。而美國的選舉政治規律，正如《紐約時報》新近總結的，選舉初期領先的常常是知識精英階層的“意中人”，奧巴馬便是典型，但是最后勝出的卻總是如希拉里·克林頓那樣能夠迎合中下階層選民的政客。

民主黨準備放棄南方白男的算計，便是白男雖然目前還能主導南方選票，但是在全美范圍內，選民中白男比例20年前起開始下跌，從1996年的39％下降到2004年的33％，而且還在繼續下降。

在白人女性選民中，民主黨至少與共和黨勢均力敵，而在比例不斷上升的少數民族選民中，民主黨占顯著優勢。所以如果民主黨將選舉資源從比例下降的白男轉向其他階層，可望獲得意想不到的“堤外損失堤內補”收益。

共和黨疏遠拉美裔

這里的意外收益，主要來自拉美裔代表的“混色”選民的飛速增長，這便牽涉到2008年總統大選中“顏色革命”和“反顏色革命”的另一層次。

撇開性心理，美國白人種族主義源于種族優越感，在民權運動的“顏色革命”中，逐漸演變成恐懼感和不平感，覺得他們要被“低劣”的黑人在政治、經濟、文化上支配以至吞沒。因此產生的“反顏色革命”，自然擴展到針對其他“非我族類”，尤其是對迅速增長的拉美裔人口的恐懼和敵視。堅決反對“非法移民”和移民改革的民粹派力量，便大都來自共和黨基層。

更有甚者，經濟全球化造成的美國“中產階級擠壓”，威脅的主要是教育程度不高的藍領階層，工資收入停滯乃至倒退，加劇了共和黨基層的反移民浪潮。

如果說民主黨準備放棄白男選民是無奈中的主動，那么共和黨新近的反“非法移民”戰略，卻是主動中的無奈。如上所述，“反顏色革命”是共和黨“南方戰略”的頭號法寶。過去幾十年中，教育程度不高、宗教信仰保守的南部中下階層白人是美國白人人口中增長最快的部分保證了“南方戰略”的成功。如今拉美裔人口增長遠遠超過了白人人口增長，但是共和黨政客為了繼續迎合以南方中下階層白男為主的草根階層，在拉美裔占絕對多數的非法移民問題上大打民粹牌，實在是“南方戰略”的強弩之末。

布什總統上臺以來，決策失誤再加用人不當，內政外交每況愈下，眼看成為美國“最糟總統”的最佳人選。但是不能否認布什家族和超級師爺卡爾·羅夫為共和黨精心設計的下一代“拉美裔戰略”，卻極具長遠眼光。布什總統結結巴巴、錯誤百出的西班牙語之外，乃弟杰布·布什干脆娶了個拉美裔老婆。共和黨獲得的拉美裔選票比例，從1996年鮑伯·多爾與克林頓競選時得到的區區21％，上升到布什2000年的35％，以及2004年創紀錄的40％。

可是自從共和黨迎合草根要求，開始大反“非法移民”，上述成就日漸付諸東流，去年國會中期選舉時，共和黨獲得的拉美裔選票退回到30％。根據最新民調，在30歲以下的拉美裔選民中，支持共和黨的還不到20％!

《華盛頓郵報》新近回顧歷史：1964年，在美國國會投票表決民權法案時，支持法案的共和黨籍議員比例實際超過了南部人士充斥的民主黨籍議員，但是因為當年的共和黨總統候選人“金水伯”戈德華特公開反對民權法案，引起黑人選民的一邊倒，演變到今天近九成支持民主黨。如今共和黨的反“非法移民”浪潮，未嘗不會在拉美裔選民中重演這段歷史。

更糟糕的是，美國黑人人口比例在12％停滯不前，而拉美裔卻早已后來居上，直超黑人并繼續飛升。共和黨為了近期利益而開罪了這一迅速增長的選民階層，連《華爾街日報》也特地就此發表社論予以警告，可見長遠災難的嚴重。

然而美國政治的既定模式很難因精英階層的主觀愿望而改變，在目前的初選階段，兩黨總統候選人各自的黨內辯論名目眾多，凡是拉美裔和黑人組織召集的辯論會，民主黨候選人趨之若鶩，而共和黨候選人卻以各種借口“逃課”。例如全美最大的西班牙語電視網Univision組織的共和黨辯論會，最后只有麥凱恩一人到會捧場，而一場黑人組織的共和黨辯論會，所有大牌的共和黨候選人集體缺席，以至引起1994年“共和黨革命”領袖、前眾議院議長紐特·金里奇的批評。

這些事例預示著，無論人們希望與否，“顏色”將成為2008年美國總統大選的關鍵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