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小路

列昂納德·羅斯

伊萬是個害羞的小個子男人——害羞到村民們都叫他“小鴿子”，甚至給他起了個外號“伊萬膽小鬼”。每天晚上伊萬都到鄉(xiāng)村公墓旁的俱樂部閑逛。他從來沒有從公墓中間走過去，回公墓對面自己那間孤零零的小屋。橫穿公墓的小路比繞行要近好幾分鐘，但伊萬從未走過——甚至在月色如水的夜晚也未走過。

一個隆冬的寒夜，凄厲的北風(fēng)夾著雪片撲打著俱樂部的窗戶，村民們又開始奚落伊萬。他溫和的抗議使他們胃口大開，在一片哄笑聲中，一位年輕的哥薩克中尉對他們的獵物罵道：“你是只小鴿子，伊萬，是個兔崽子，懦夫。你在這個鬼天氣回家只敢繞著公墓走，卻不敢從公墓中間走過去。”

伊萬囁嚅地說：“公墓——走過去也沒什么，中尉，我不怕。公墓不過就是一些泥巴罷了。”

中尉大叫：“好，夠意思!今天晚上你從公墓中間走過去，伊萬，我就給你5個金盧布——5個金盧布!”

也許是因?yàn)榉丶拥淖饔茫苍S是因?yàn)?個金盧布的誘惑，誰也不知道為什么，伊萬舔了舔嘴唇，居然脫口說道：“行，中尉，我從公墓中間走過去。”

在村民們的嘲笑和驚訝聲中，中尉朝大伙兒使了使眼色，然后解下馬刀，說：“拿著，伊萬，以此為證。你走到公墓中央那座最大的墳?zāi)骨懊鏁r(shí)，就把我的馬刀插進(jìn)地里!明兒一大早我們大伙兒都進(jìn)去看，如果馬刀插在那兒，5個金盧布就歸你!”

伊萬慢慢接過馬刀。村民們一齊舉起酒杯。“為伊萬大英雄干杯!為伊萬膽小鬼干杯!”然后哈哈大笑起來。

伊萬剛把身后俱樂部的門關(guān)上，寒風(fēng)就吼叫著將他包圍，風(fēng)兒像屠夫的尖刀一樣刮刺著他的臉。他扣緊自己的長大衣，穿過臟兮兮的泥巴路，可以聽見那個哥薩克中尉仍在他的身后高叫：“5個金盧布，小鴿子!5個金盧布——只要你能活下來!”

伊萬大步走到公墓門口，猶豫片刻后推開了大門。

他走得很快。“泥巴，不過是些泥巴……跟其他的泥巴沒有兩樣。”

可是黑暗空前嚇人。

“5個金盧布……”寒風(fēng)呼嘯，手里的馬刀像冰一樣冷。伊萬縮在又長又厚的大衣里不住地發(fā)抖，拔腿便一瘸一拐地跑了起來。

他認(rèn)出了那座大墳?zāi)埂Ｈ巳硕颊J(rèn)識那個大玩意兒。伊萬一定哭了起來——可是哭聲被風(fēng)聲淹沒了。伊萬跪下來，又冷又餓，在巨大的恐懼中將馬刀刺向堅(jiān)硬的地面。非常困難，他用拳頭狠狠將馬刀扎進(jìn)泥土，一直扎到刀柄。完成啦!公墓……挑戰(zhàn)……5個金盧布……5個金盧布!

伊萬想站起來，可是不能動彈。好像有什么東西揪住了他!他掙扎著又試了一次，可是什么東西無聲無響地將他緊緊拽住。伊萬拼命詛咒、扭動、前后亂爬——在寒風(fēng)中冒汗，在狂亂中喘息，在驚懼中發(fā)抖。可是什么東西死死揪住了他。他因恐怖大叫起來，與那看不見的力量殊死搏斗，竭盡全力想站起來，但是一切都?xì)w于徒勞。

第二天早晨，在公墓中間那座大墳?zāi)骨埃藗冋业搅艘寥f。他臉上的神情表明，他并非死于嚴(yán)寒，而是死于某種無名的恐懼。中尉的馬刀插在地上——剛好刺穿他那件破爛長大衣的下擺。

（馮國偉摘自《世界懸疑小說精選》圖/魏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