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中旭
這幾代領導集體的共性是尊重規律,民生也好,社會民主也好,經濟自由也好,都在扎扎實實地向前推進。
科學發展觀,是解決“改革向更深層次推進面臨的新問題”
中國新聞周刊:縱觀改革開放以來的6次全國黨代會,如果讓你用一句話來總結,你會怎么說?
王長江:順應潮流。這6次黨代會,每次都解決了當時的最重大問題。
中國新聞周刊:第一次是1982年召開的十二大,解決了什么問題?
王長江:當時已經改革開放了好幾年,但還是有些歷史包袱,1981年十一屆六中全會基本解決了這一問題。在那次會上,出臺了著名的《關于建國以來黨的歷史問題的若干決議》。在那之后,黨就可以輕裝上陣了。
當時大家的疑問是,改革開放了3年多,究竟要走什么樣的道路?這個問題,只有黨代會才有權回答。鄧小平在致十二大開幕詞時向全世界宣布,要走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
中國新聞周刊:到了十三大,黨代會又面臨著什么問題需要解決?
王長江:隨著改革的推進,不單單經濟問題是十一屆三中全會提出的側重點,因此強調全面改革,特別是政治體制改革。在那次會議上,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理論被提出。初級階段,顯然不單指經濟方面。20年之后,這一理論在現實中仍具指導意義。
中國新聞周刊:5年后的十四大可能影響更為深遠?
王長江:可以這么說,因為在這次會上確立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路線。當時的中央部委中仍然有體改委,而經濟體制改革到了一定階段,計劃成分越來越少,市場力量越來越壯大,必然遇到“要不要改名兒”的問題。具體到歷史背景,大家也都清楚鄧小平在1992年初的南巡講話:不管黃貓黑貓,抓著耗子就是好貓。這句話對人們思想上的解放有著決定性的影響。
中國新聞周刊:市場經濟體制確立之后的幾次黨代會,是不是在解決重大問題上變得不再那么急迫了?
王長江:也不是。1997年2月,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鄧小平去世。國內外當時都有疑問,中國是沿著改革開放的道路繼續前進呢?還是要調整一下?結果十五大提出要以鄧小平理論武裝全黨。
到了十六大之前,改革繼續深化,新社會階層不斷發展壯大,這一時期黨的指導思想仍需明確。于是“三個代表”重要思想應運而生,馬克思主義進一步中國化。
中國新聞周刊:十七大的主題詞可以稱之為科學發展,這又因應了什么社會背景?
王長江:這仍然是改革向更深層次推進面臨的新問題。比如十四大提出來發展是硬道理,那么,發展是不是就是一些GDP指標?科學發展觀明確給出了回答,發展不只是數字的發展,還是人的發展。以人為本,全面協調可持續,統籌兼顧的發展。
但是,科學發展觀不是解決哪個具體問題,而是深層次改革推進之時,將產生比較突出的矛盾和困難,深入貫徹落實科學發展觀,可以更好地為總體目標——和諧社會——提供制度保障。
中國新聞周刊:在科學發展觀提出前后,影響最大的爭議是什么?
王長江:有人依然會有疑問,以中國目前的發展態勢,是不是正在變修、變質?還有人希望回到以前的理論體系中去。
中國新聞周刊:在你看來,中央在如何努力化解這一爭議?
王長江:胡錦濤總書記在中央黨校的“六·二五”講話已經回答了這一問題,那就是要做到四個堅定不移:堅定不移地堅持解放思想,堅定不移地推進改革開放,堅定不移地促進科學發展、社會和諧,堅定不移地為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奮斗。
“社會力量的發育,黨內改革力量的不斷成長,必將產生改革力量越來越強、阻力越來越小的格局,深層次的矛盾也就將隨之解開”
中國新聞周刊:我們是否可以這樣理解,十七大的方針,順應了“經濟越來越自由、社會越來越多元”的歷史潮流。之前有些學者表示,當前在某些領域的改革并沒有完全跟上,比如行政體制改革。
王長江:可以這么說。因為改革太復雜了,沒有人能夠提前洞悉一切。
1992年我們承認了市場經濟,可市場經濟有自己的規律,最重要的是順應,而不是拿多少辦法;同時,還要看黨代會是否給改革留下了足夠的空間。
中國新聞周刊:怎么理解“留下空間”?
王長江:四個堅定不移本身就是一種空間。什么叫解放思想?什么叫改革開放?我認為,這些顯然有助于社會力量的培育。
中國新聞周刊:也就是培育改革的力量?
王長江:對。改革實際是力量上的博弈。目前存在的問題是,部門利益也好,既得集團利益也好,都有足夠的利益驅動、足夠的力量去試圖左右改革,這也是改革越來越艱難的癥結所在。
那么,社會力量的發育,黨內改革力量的不斷成長,必將產生改革力量越來越強、阻力越來越小的格局,深層次的矛盾也就將隨之解開。
中國新聞周刊:黨內民主與社會民主如何結合?
王長江:十六大和十七大都說過黨內民主帶動社會民主。具體到設計上,應該是社會民主與黨內民主同步推進吧。
中國新聞周刊:可能有一些人參加改革的動機會不同……
王長江:只要支持改革,就可以不問動機。打個比方說,普通黨員要求自己的權利得到更多的保護,基層領導者希望得到權責對稱不管他們動機如何,都將推動改革前進。
民主本來就是一個利益博弈的平臺,博弈者天然代表自身的利益。在推進改革這一角度,追問人家的動機如何沒有意義。
中國新聞周刊:同樣有人說,政府似乎管得太多了。
王長江:管得多管得少不能簡單判斷。隨便舉個例子:我去美國考察,看到他們的政府只做守夜人。什么意思呢?就是政府只負責制定規則,并且要求大家遵守規則。可我們呢,我們有經濟指標的要求,我們要管具體的經濟。這樣一來,上污染企業就順理成章了。而按照美國的法律,這肯定行不通。
換句話說,由于政府管具體的經濟,導致的結果是該管的沒管,不該管的倒管了。
改革開放以來的實踐也已經證明,政府管經濟管得越少,當地的經濟發展得就越健康。反觀一些計劃經濟痕跡較重的地區,經濟普遍缺少活力。
中國新聞周刊:這個道理說起來簡單,改起來卻很難。
王長江:是這樣。比如節能減排的提出,固然與社會大趨勢有關,但是,卻與現行的GDP考核體系相悖,如果不在財稅體制上做出大的變革,這一理念就很難落到實處。
中國新聞周刊:如何看待2003年“非典”之后出爐的新概念“民生”被首次寫進了黨代會政治報告?
王長江:黨的第二代、第三代和現在的領導集體碰到的問題是不一樣的。第二代、第三代領導集體那個時代還沒有民生這個概念,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沒有解決民生問題。如今回頭再看當年的生活,我們每一個人都會切實感受到民生方面的巨變。而且,現在的財政收入也比從前有了大幅增長。
這幾代領導集體的共性是尊重規律,民生也好,社會民主也好,經濟自由也好,都在扎扎實實地向前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