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風
這些大學生畢業生畢竟還有一些希望,他們與一般的貧民不,接受過一定教育,最希望有一天能夠向上流動
科舉制度把教育與做官聯系在一起,所以,古代中國的教育就異常發達。進入近代以來,政府又受種種“教育救國”的口號及“教育為經濟社會發展積累人力資源”的經濟學教條的鼓動,把本就有限的教育資源高度集中于高等教育。
上世紀90年代以來的大學商業化更是促使大學走上了瘋狂擴招之路,將教育過剩嚴重放大,結果,擴招之后畢業的大量大學生,找不到與其期望大體相符的就業崗位,在各大城市郊區出現了高知特殊部落。
當然,大學生畢業之后從事普通職業,甚至從事某些低收入職業,原是正常的,大學生們自己大約也不再以“天之驕子”自居了。不過,這些大學畢業生畢竟還有一些希望,他們與一般的貧民不同,接受過一定教育,最希望有一天能夠向上流動。對于已經投入了大量精力、資金的大學畢業生來說,這原是正常的希望。而只要有這樣的前景,那大學剛畢業時期從事低收入職業,就不會成為問題,反而可能成為一筆寶貴的人生經歷。
真正令人擔心的是,目前從事低收入職業的大學畢業生,在現實中通過自己的努力向上流動的機會似乎不多,他們中越來越多的人似乎正在認識到這一點。而此類大學畢業生聚居一處,很容易導致這種認識的擴散。這將會在他們中間制造出消沉、無奈的情緒。果如此,則這些高知未就業群體就將成為一個重大社會問題。
這不是危言聳聽。現代以來,德國、日本、拉美諸國,都曾經形成過這樣一個大學畢業的貧民群體,種種反體制、反權威甚至反社會的極端情緒,以及反對市場體制、反對法治、反對民主的極端意識形態,均發源于這個群體,或者經由這個群體向社會其他群體擴散。在國內,仇富心理、仇官心理、民族主義、國家主義等極端觀念近幾年抬頭,即與大學畢業生貧困群體的形成、擴大,有一定關系。
好在,在中國,這個群體形成時間不長,其反社會的心理尚未根深蒂固,如果社會各方及時采取有效措施,或許可以使問題不至于惡化。若不能在中短期內及時采取有效措施,擴招制造的大學畢業生源源不斷地加入這個群體,問題很可能有惡化的趨勢。
出路何在?秘魯著名學者赫爾南多德·索托的探索十分具有啟發性。在第三世界國家,大量人口通過種種渠道走向城市,其中當然也包括接受大學教育者。但他們卻遭到城市、遭到國家法律制度的排斥,德·索托將這樣的法律體系稱之為“重商主義制度”。這種制度通過法律或政策、通過資助、稅收、特許權,借助繁瑣的登記、申請手續,構筑起一道合法的創業及產權壁壘,堵塞窮人創業的機會。結果是,窮人被排斥在正規體制之外,他們對社會、對政府產生強烈的怨恨,而且也情緒性地反對現狀、反對資本和權力,甚至成為光輝道路那樣的恐怖運動的積極支持者。

德·索托提出了應對這種情形的“另一條道路”,那就是,政府調整、改革自身的法律體系,承認窮人創造出來的產權制度,使他們可以充分地發揮自己的人力資本,可以最便利地創業,從而成為新興市場的重要組成部分。這樣,市場就為城市邊緣的窮人提供了改善自己境遇的機會,窮人能夠看到自己的前景,這自然有助于化解窮人對于體制的怨恨。
在中國,目前的種種歧視性的法規、政策,也構筑了一道相當高的壁壘,私人企業發育受到阻礙,窮人創業難度很大,這些讓聚集在城市周圍、從事低收入職業的大學畢業生們難以看到自己的未來。
要讓他們看到未來,就必須拆除這道壁壘,讓他們更容易獲得利用自己的技能和創造精神的機會。當然,拆除、或者哪怕是降低這道壁壘,確實牽涉到經濟、政治、法律制度的方方面面,按照德·索托為秘魯所開的藥方,政府應當大幅度地簡化設立企業的登記程序,鼓勵大學畢業生創業;政府應當打破戶籍制度,更積極地保護私人財產權,包括承認農民對土地、房屋的產權,允許更多的資源在城鄉之間自由流動,這將大大增加來自鄉村的貧困大學畢業生的資本;政府應當致力于打破壟斷,給私人企業以更大發展空間,從而創造出更多就業機會。政府也應當改變重商親商的政策,使勞動者可以在更公平的制度框架中維護自己的權益。
凡此種種變革,應當說,難度確實相當大。但是,“居安思危”遠比“亡羊補牢”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