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入憎恨呼出愛

范小偉青

在他的第14部作品《呼吸》中，金基德似乎變得明亮了，并做出了和解的手勢，但依然特色分明

喜歡金基德電影的“mania”一族在韓國據說有3萬，為了這3萬鐵桿影迷，金基德很坦然地拋棄去年夏天聲稱“不再在韓國做電影”的宣言，只用了9回拍攝、2.5億韓幣(約200萬元人民幣)投資，便交出了與前作血脈相連但又令人耳目一新的第14部作品《呼吸》，并順利拿到了本年度戛納競爭單元通行證。

金基德是那種堅持用自己獨特方式做自己風格電影的人，新作《呼吸》與其之前影片整體色彩略有變動，但依然特色分明。

《呼吸》的故事簡潔特別，這種與死刑犯相關的劇情如今早已算不上另類敘事，但在“觀”的快感遠大于“聽”的金氏電影中，仍充滿了他特有的狂想和奇特。

心無牽掛的死囚張晉(張震飾)在獄中忽然用錐子企圖自殺，沒想到除了失聲外并未能如愿。有夫有女住大房子的妍(智雅)本來心無所憂，但偶然發現的丈夫外遇令她無所適從，失去了生活方向。苦悶中的妍一日在電視新聞里看到張晉自殺的消息心有所動，憐憫伴隨一種莫名的同感使她走進教導所，以前女友的身份探望死囚張晉。她對他講述了自己小時候在水中幾乎溺死的瞬間感受，并決定為時日不多的晉送上一份特別的禮物。在那間小小的探監室里，妍為晉分別帶來了精心準備的四季——春、夏、秋(現實季節為冬)，邊唱邊舞的陌生“女友”和即將走赴刑場、本已了無牽掛的冷酷男人，開始彼此溫暖彼此需要。絕望、崩潰邊緣的妍和晉，只有在那間小屋里，才生出活氣和微笑。

金氏風格中，比如相對單純的故事結構、不多的場面變化，制景和服飾的簡約以及男男女女的個性偏執純粹、反常人思維等等，這些同樣都在《呼吸》里集合。內心孤獨絕望的男女彼此用獨特的方式尋找、表達愛，空間的單調和真實時間的急促，都通過小情節的設置與反復，場景不斷變化造成心理時間延長，同時也彌補了地理空間的不足。

《呼吸》也開始讓更多人接受并喜歡金基德。其表現方式不但深沉溫和了許多，甚至影院里還常能聽到“呵呵”的偷笑聲。小小的探監室里因為妍獨出新裁的布置而呈現季節轉換，每一季的衣裳、歌曲和道具，都不斷令觀眾感覺新鮮、奇特甚至頑皮。這種重復的情節設置與內里細小精妙的氛圍變化，在本片中呈現出一種過去金基德電影中從未出現過的現代舞臺劇感覺，歌曲的比重也較臺詞分量大得多。熟悉的旋律、輕松的歌曲、搖擺的女人和被激活了的死囚在那間季節風蕩漾的探監室里奇特地融合在一起，給受傷的人以溫柔撫摸。

這精心營造的游戲般的氛圍，給等死的男人和迷失了未來的女人以幸福相處時間的地點，竟是牢獄教導所，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強烈的反諷。表面上，金基德似乎明亮了，并做出了和解的手勢，但實際呢？呼和吸交叉，游戲和絕望共存，仍然矛盾又統一地存在。

用“呼”“吸”比喻“憎和愛”“理解和討厭”“愛與妒”等相對情感，和他電影里一直追求的“禪的主題意識”“崇高感”一脈相連。金基德總是在最低微、骯臟、下賤的地方尋找崇高、純粹的高貴價值，并極力捕捉在強權和暴力陰影下存在的那塊空白地。“禪”是平等寧靜的，而金氏的素材選擇卻總是敏感邊緣，將矛盾奇妙和諧地擰在一起，這便是金氏影片最迷人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