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版頭條

王明新

早晨一上班，主管報社業務的副社長匡圖接到社長電話，說今天市領導有個活動，他帶一名記者跟著去了，家里的事由匡圖全權處理。匡圖問社長什么活動，用不用預留版面。社長說：“到了周末，市領導想放松放松，去一個個體戶的養魚池釣魚。”匡圖“哦”了一聲，連忙說：“好好好，你放心去吧，玩好。”

社長不在家，匡圖就是社長了，匡圖喜歡這種感覺。上班不一會兒，這個主任請示稿子的問題，那個主任請示版面的問題，還有人請示車輛的問題，整個上午匡圖的感覺都特別好。中午快下班的時候亨科長來找匡圖。亨科長是一家企業的宣傳科長。一見面，亨科長就扔給匡圖一個信封，匡圖沒看，憑厚度他感覺應該是一千塊。然后，亨科長從包里掏出一篇打印好的稿子說：“我們廠建廠十周年，明天開慶祝大會，市有關領導也參加，稿子務必明天見報，我們經理說了，一定要頭版頭條。”匡圖把裝錢的信封放進辦公桌抽屜，什么也沒表示，也不需要表示。亨科長說：“匡社長，你找幾個弟兄咱們吃飯去，很久沒與匡社長坐了，今天中午好好喝喝。”匡圖說：“社長不在家，今天好幾個版一個沒出呢，幾萬字，一個標點符號也馬虎不得，辦報紙如履薄冰，如履薄冰啊!怎么敢喝酒啊?”亨科長說：“那好，咱光吃飯不喝酒，飯總得吃吧。”

匡圖打要聞部辦公室李主任手機，過了好一會李主任才接，說：“我在路上呢，來了幾個弟兄中午要一塊坐坐，人家大老遠地來了，怎么好意思拒絕呢?知道你忙沒敢打擾你。”匡圖說：“你小子盡說好聽的，就掛了機。”匡圖另外喊了幾個人，去了一家四星級飯店。入座，亨科長說：“匡社長，無酒不成席，怎么也得喝點啤酒吧。”匡社長點頭，于是就喝啤酒，喝了一輪大家都覺得啤酒不過癮，就換了白的。

找李主任的也是一家企業的宣傳科長，姓哈，明天市里去他們企業安全檢查。這次是復查，上次檢查的時候沒過關。他們寫了一篇安全生產的稿子，哈科長說：“稿子務必要明天見報，我們廠長說一定要頭版頭條，明天一早我讓司機直接去印刷廠拿報紙。”要聞部負責頭版，一般來說安排個頭條沒啥問題，李主任就答應了。吃完飯，哈科長說：“李主任，時間還早，咱們去‘生命加油站洗腳去，醒醒酒，也給生命加加油。”他們就上車去了“生命加油站”。

路上，哈科長說：“今天這節目小范圍的，專門為你安排的。別的人一概沒叫。”李主任會意地點了點頭。在“生命加油站”，他們洗完腳，又上樓做了按摩，出來的時候快下午三點了。李主任看看表說：“得快點回去，不然要耽誤出報了。”半個小時后，李主任就坐在了電腦前。

李主任剛坐下，匡圖就過來了，說：“今天頭條安排了嗎?”李主任說：“有了，是個安全生產的稿子，雖說是這么個稿子，寫得卻很有文采。這段時間不是安全檢查嗎?配合全市重點工作。”匡圖說：“先放放，先放放。”李主任心里咯噔了一下。匡圖說：“有個全市明星企業建廠十周年，明天開慶祝大會，市領導也參加，他們寫了個稿子，明天報紙的頭條先上這個。”說著就把亨科長的稿子放在了李主任的電腦桌上。李主任看看匡圖，見匡圖一副不容置疑的樣子，就把稿子交給了打字員。

不久報紙大樣出來了，亨科長那篇反映他們廠建廠十周年成就的稿子赫然登在頭版頭條，匡圖看了沒什么大問題，改了幾個字，就簽了“付印”兩個字，然后就放心地下班回家了。李主任只好給哈科長打了個電話，說：“今天社領導安排了個重要稿子，你們廠的稿子只好屈居二條位置了。”到了這種時候，哈科長知道已經回天無力，只好說：“二條也行，二條也不錯啊，謝謝李主任了。”李主任又說：“雖然是二條，但是我給你們處理得不錯，一點不比頭條差，標題字還比頭條大一號呢。”哈科長再次表示了感謝，讓李主任有空了一定要到他們廠參觀指導……

第二天報紙出來了，匡圖和李主任看了都大吃一驚，頭版頭條登的是市領導關心農民發家致富，走鄉串戶視察農民魚塘的稿子。還配了一張大幅照片：照片上市長笑瞇瞇地在魚塘邊與一位農民模樣的人聊天，不僅把匡圖安排的頭條擠了，連哈科長那個廠的二條也被擠下版面。

【原載2007年第4期《領導文萃》】

題圖／朱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