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

桎木山人

一

市委書記下縣調研，對縣里的財稅收入、農業產業結構調整、特色農業、旅游開發、新型工業化、工業園區建設等各項工作大加贊賞，對領導班子團結務實、開拓創新的精神給予高度評價。末了，書記輕描淡寫地說了句，街道還不夠氣派，與縣城經濟的發展不相適應。聽了這一句話，縣長把前面九十九句表揚的話全忘了，一門心思琢磨這一句話。市委書記走后，縣長馬上召集人員開政府常務會，決定原本打算用于發展工業和農業產業結構調整的資金抽出來，用于縣城街道拓寬改造，把原來的六車道全部改成八車道。幾位副縣長面露難色，對這一決定發表了不同看法，認為“無農不穩，無工不活”，對經濟發展不能這樣釜底抽薪。縣長長嘆一口氣說：你們說的道理我都懂，可我有什么辦法呢?這是市委書記的要求啊!我的仕途還在他老人家手上拎著呢。也許是縣長覺得自己說漏了嘴，趕緊補上一句，為了全縣經濟的跨躍式發展，就這么定了!于是，縣城的主要街道開始“開膛破肚”。

二

推杯把盞后，縣長拉著局長的手，把身邊的一個大胖子介紹給他：這是我老家最好的哥兒們，挺仗義的。他的公司資金雄厚、技術力量雄厚、重合同、守信用，許多工程都是省樣板工程……你們局里今年有幾個工程項目，在公平、公開、公正的原則下，是不是……局長心知肚明：領導說“是不是”，決不是征求自己的意見，而是在對自己下達必須執行的死命令。局長當即拍著胸脯表態說：您老人家放心，您的朋友，就是我們全縣人民的朋友；您朋友的事，就是全縣人民的大事。我一定會從全縣人民的大局出發，慎重對待這件事的。在局務會上，局長宣布原來內定的施工方案作廢，要想辦法在開標時讓縣長的胖朋友中標。幾個副職有想法，因為按照這幾年的規矩，每個工程開標前都要由參與競標的公司贊助局領導們一大筆錢，這還不包括外出考察等公關費用。局長這樣做，無疑是斷了領導們的財路。局長苦笑著說：我有什么辦法呢?胳膊扭得過大腿嗎?不過，咱們的老辦法還得用，讓那些交了贊助的公司從胖子手中轉包工程，決不能讓咱們的利益受損失!

三

村民代表在審查村里的開支時。對村里招待費過高表示懷疑。村主任牢騷滿腹地說：這里沒有一分錢的假賬，全是接待有關領導的費用啊!他扳著手指頭一一算著細賬：縣里把咱們村定為新農村建設示范點，縣里有關部門出錢出物為咱們修水泥路、打水井，為的是咱老百姓好啊!大伙說說，縣上的干部大老遠地到咱村里來，該不該好酒好飯地招待他們?村里要搞水利建設，縣上支援咱們不少資金，干部們經常來檢查工程質量，該不該招待他們?村里的電網改造、退耕還林、品種改良……哪一件事離得開鄉里有關部門?他們手中有權，資金投到咱村還是鄰村，全是他們一句話的事，誰敢得罪他們?我只是一個村主任，我有什么辦法?上面來的都是領導，他們隨便放個什么屁，咱必須說這是重要指示，必須無條件執行。

四

從市場上收攤后，男人沒有急著回家，而是極不情愿地拎著一大袋東西往學校走。女人見男人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戳著他的腦殼開導說：你這是去給老師送禮，不是去還債，干嗎老板著個臉?你要想清楚，這是為了咱女兒好啊!男人心里明白這些事，但沒有回女人的話，只是加緊了步伐往前趕。自從女兒轉學到縣城的中學后，花費在她身上的錢就成倍地增加，更確切地說，是花費在學校和老師身上的錢更多了，什么“擇校費”、“擇班費”……各種名目的收費讓他眼花繚亂。開學后，老師了解到他們在市場上擺攤子做生意，特意讓女兒捎口信，讓他去學校。老師對他說，女兒的成績很好，學校準備把她作尖子生培養，但是……男人是在商海中摸爬滾打了十幾年的角色，讀懂了老師那意味深長的話語，當即留下了幾張紅色的紙幣。從那以后，每逢調整座位、考試之類的大小事情和四時八節，老師總是及時與他溝通，他總是及時地提著大包小包到老師家中拜訪。“付出總有回報”，女兒總能長期坐在教室里的“黃金碼頭”上，成績也一直名列前茅。男人想著女人剛才說的話，長嘆一口氣，對著街邊的綠化樹說：我不是局長、股長，也不是校長，我只是家長。做家長的，除了送禮，還能有什么辦法呢?

題圖／夏大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