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帶鑰匙的老頭

侯智勇

這天下午，溫馨小區11單元的劉女士正在家里看電視，忽然門鈴響了。她隔著貓眼一看，只見外面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正笑瞇瞇地站著。

劉女士開門問道：“請問您是……”“哦，我是你們樓上那家的，剛從鄉下來。我兒子叫張大衛，你們應該認識吧？”劉女士雖然和樓上那家做了半年多鄰居，可出來進去連句話也沒說過，更不知道人家叫什么了。可是，看老頭和藹可親的樣子，劉女士還是把他讓進了屋，用一次性紙杯給他倒了杯水。

老頭邊說謝謝，邊不好意思地說：“昨天，我兒子把我從老家接到市區住，說要讓我享享福。今天吃了飯沒事，我就出來散步，可城里和鄉下不一樣，出門總要帶鑰匙，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這不，出門忘帶鑰匙了。兒子兒媳都是生意人，成天忙得不可開交，也沒空回來給我開門……”

哦，原來是這么回事。劉女士笑了：“好啊大爺，那您老就在我家等著他們回來吧。”老頭臉紅了：“哎，您不見怪就好。昨天在車上我兒子還關照我，說現在城里騙子多，大家都很警惕，到了小區之后，沒事到街上走走還行，千萬別進人家門。這不，第一天我就犯忌了。”劉女士被他的話逗樂了，覺得這老頭直爽可愛，于是電視也不看了，跟老頭聊了起來。劉女士年輕的時候也是在鄉下長大的，干過各種農活，兩人這一嘮，劉女士頓時想起在農村生活時的許多趣事，好像又回到了久遠的年輕時代。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晚上7點多，樓上響起了開門聲。老頭趕緊站起來，說：“大閨女，我兒子他們回來了，我得回去，不然他們著急。今天謝謝您了！”劉女士有些意猶未盡，戀戀不舍地說：“大爺，以后要是再忘了帶鑰匙，就到我家來，啊？”老頭撓頭道：“城里人都講究，我一個鄉下老頭，邋里邋遢的，兒子媳婦不嫌，可不敢再給您添麻煩。”

劉女士“撲哧”笑了，說：“您老太見外了！我老爹也在鄉下住著呢，不都是一樣的人？”

老頭走了，劉女士關上門，重新坐到沙發上看電視。可是，她突然覺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這幾天一直看得津津有味的肥皂劇，也忽然覺得索然無味了。

晚上10點，劉女士的老公李先生回來了，劉女士便把今天的事跟李先生說了。李先生一撇嘴，道：“我看哪，你這是空虛的表現，你不如跟我學一學，將閑暇時間都交付網絡，在網上照樣能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談天說地，不亦樂乎？”劉女士對網絡不感興趣，聽了老公的話直搖頭。

第二天早上，劉女士去上班，恰好那個姓張的老頭也往下走。劉女士趕緊跟他問好，老頭笑吟吟地回應著，說在農村幾十年養成的習慣，吃了飯在家里坐不住，想到外面去看看。劉女士看著老頭的身影，心底陡然涌起一個怪怪的想法：大爺，希望您今天也忘記帶鑰匙啊。這個想法一出現，劉女士自己都嚇了一跳，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卑鄙”了。

下午下班回家，劉女士果然看到那個姓張的老頭正孤零零地在小區綠地中的石凳子上坐著。劉女士心里頓時泛起一絲憐憫，便招呼道：“張大爺，您是不是又忘記帶鑰匙了？跟我回家吃飯吧？”張老頭抬頭向她笑笑：“沒事，閨女，不麻煩您了。”

劉女士趕忙跳下自行車，生拉硬拽，把老頭拉到自己家，嘴里還一個勁地責怪：“老人家，您還怕把我吃窮了嗎？”然后，她一邊做飯，一邊跟老頭聊天，不一會兒飯就熟了。這時李先生也回來了，劉女士趕緊給兩人做了介紹。劉女士找家里最大的碗，給老頭盛了一碗米飯，還給他撥了好多菜，老頭連連道謝。

吃了飯，兩人又坐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嘮嗑，李先生則躲到里屋去上網。一直到晚上9點，張老頭的兒子和媳婦才回來，張老頭便告辭上樓。

過了一會兒，張老頭又下來了，身后跟著他的兒子和媳婦。兩口子對劉女士表示了感激之情，張老頭的兒子還拿出50元錢非要給劉女士，說是飯錢。劉女士死活不要，說：“要說謝，我得謝謝張大爺。我離開農村這么久了，以前的經歷都快忘了，是他幫我把那些珍貴的過去都回憶起來了。而且，鄰里之間，本來就應該互相照應嘛。”

屋里的李先生聽到客廳里這么熱鬧，還以為來了客人，也出來了，一見是樓上鄰居，趕緊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光一門心思上網了，你們來了半天，我都沒聽到。”張老頭的兒子一聽這話來了興趣：“您也愛上網？”李先生一拍胸脯：“我是名副其實的網蟲啊！”張老頭的兒子說：“我也是啊！”李先生一見來了個有共同語言的人，頓時熱情地拉著他進了書房，說自己剛換的電腦。張老頭的兒子來到電腦前，一看李先生的QQ號碼，愣住了：“咦？‘冷面熱心？這幾天跟我無所不談的是你？”李先生也呆住了：“啊？你就是張大衛，網名‘鬧市孤獨？”“哈哈哈……”兩人都笑了，兩雙手也緊緊地握到了一起。

從此，樓上樓下這兩家人熱乎起來，李先生還提議過年的時候兩家一起去給小區里的人拜年，借機讓大家都互相認識認識。張大衛連連點頭，說：“以前，與鄰居在樓道里遇到，別說問候，相互一笑也是奢望，你說咱溫馨小區到底溫馨在哪兒？真的再也不能這樣下去了。”劉女士和張大衛的老婆正在一旁熱火朝天嘮叨肥皂劇的劇情，聽了這話也舉雙手贊同。

一個月后，張老頭又回鄉下去了。他的兒子兒媳，以及李先生和劉女士兩口子，一起去送老人上車。火車開動了，老頭從車窗里探出頭來，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細心的劉女士忽然想起，自從兩家互相來往之后，張老頭就再也沒有忘記過出門帶鑰匙！

（責編：林月 圖：薛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