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疑

肖杰鑫

周偉是一個旅游愛好者。這天，他打算晚飯之前趕到鳳凰村，可是山路不太好走，眼看天色將晚，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距離，看到路邊有戶人家，窗里透出微黃的燈光，他想先解決肚子問題后再趕路。

他上前敲了敲門，開門的是一個老頭，五十歲左右。周偉說明來意后，老頭就說：“歡迎，請進。”隨后欠欠身讓他進來，門就掩上了。

屋里很溫暖，一切陳設都顯得簡潔整齊，而且，老頭看起來很健談，不像別的山民那樣寡言少語，周偉一坐下，他就熱情地介紹起來：“這棟房子全是我的，就我一個人住，經常有路人在我這里借宿。”

周偉聽了，贊嘆道：“你們山里人，真是太好客了！”

“小意思，出門在外都很不容易，反正我這里有的是空房。你貴姓—”“我姓周。”“哦，周先生，介紹一下，這位是李先生，剛來不久。”老頭指指客廳坐著的一個年輕人。那姓李的年輕人笑著朝周偉點頭示意，周偉注意到，他臉色蒼白、瘦削，似乎貧血得很厲害。

老頭問他們是否吃點東西，年輕人客氣地說已經吃過了，周偉趕緊說來碗面條。老頭轉身便到廚房去了。周偉和年輕人攀談起來。年輕人神情憂郁，但言談得體，知識淵博。周偉喜歡上了這個年輕人，猜他的身份大概是鄉村教師。

不一會兒，老頭端來了熱騰騰的面條，周偉道了聲謝，就風卷殘云一般吃了起來。他實在是太餓了，一碗面下去，周偉額頭上滲出了汗珠，顯得很滿足。

周偉小心翼翼地問：“太棒了！大爺，我要給您多少錢？”

“一碗面能值幾個錢？不要了，不要了！”老頭顯得很不開心。周偉心想：這老頭脾氣真大，于是連忙道歉。

老頭面色好了許多，就問：“你晚上就在客房住一宿吧，明天再走，我起得早，負責叫醒你。”

“不打擾了，我想喝杯水歇會就走。”

“要走？鳳凰村離這里還有一大截的路，中間還要過亂山岡，亂山岡最近正鬧吸血鬼呢，晚上可別想經過那里。”

“吸血鬼？”周偉笑了，搖搖頭說，“笑話！吸血鬼是洋貨，中國有鬼的話也是僵尸。”

“真的，你還別不信，最近，亂山岡接連發現了好幾具死尸，沒有任何傷痕，只是在脖子上頭有兩個深深的牙印，你說，這不是吸血鬼干的是什么？告訴你，這里的人夜里都不敢過亂山岡。”

“我相信，外國如果有，中國也肯定有。”那個年輕人忽然插話說。

周偉爭辯道：“您知道吸血鬼是怎么來的嗎？吸血鬼是來自于西方古代血統高貴的貴族，中國呢，你說是秦始皇，還是慈禧太后？”

老頭還在販賣自己的知識：“聽說人被吸血鬼吸了血之后，就會變成新的吸血鬼，也要吸人的血。”

周偉笑著說：“按照這種邏輯，吸血鬼就會越來越多，‘鬼口大爆炸，而人卻越來越少，最后上哪找人血來供應吸血鬼？”

“這個問題比較嚴重，看來吸血鬼要保護人類了。”年輕人很有幽默感。

大家談興正濃，周偉想，反正今天趕到鳳凰村就是了，晚一點也不礙事，于是不再提走的話，三人繼續閑聊。老頭自稱原來是這里的人，從小就在外面闖蕩江湖，直到兩個月前才回來買了這棟房子住下，可惜沒有親戚朋友，幼時相熟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搬到別的地方去住了，自己因為有點積蓄，日子也還過得去。

說話間，周偉注意到客廳一角放著一臺電冰箱，感到有些新鮮。因為電冰箱在這樣偏僻的山區是稀缺品，他多次聽人說平時為了省電，都拔掉電源，把電冰箱當柜子使了。周偉征得老頭的同意，打開電冰箱，發現冰箱的燈是亮著的。里面存放著些肉食和蔬菜，還有幾個保鮮袋裝著紅色液體，好像是雞血鴨血之類的，這里的人喜歡吃這種玩意兒。

周偉回頭開玩笑說：“如果吸血鬼來了，就用這些雞血喂他，他吃飽了，可能就不會吸人的血了。”

老頭明顯不喜歡這種玩笑。周偉接著說：“不過，吸血鬼只要人血，這個怕糊弄不了。”

年輕人道：“沒有證據表明，人血比雞血好。”

周偉又說：“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人失血過多就要輸血，吸血鬼其實跟人差不多，他們由于本身喪失了造血功能，所以要不斷吸人的新鮮血液。這就跟人喝水一樣。”

年輕人說：“你對這個好像很有研究。”

“不敢，不敢。”周偉回到座位上，顯得很興奮。那年輕人好像興致不高，也許是身體太弱了，竟趴在桌上睡了起來。

老頭看了看表，忽然說：“你怎么確定那不是人血？”

周偉一時沒聽清他的話，這時他感覺有點累，肚子咕咕叫起來。他不好意思地問：“有夜宵吃嗎？我好像又餓了。”

“不行！”老頭拒絕道。

老頭的表情越來越嚴肅：“你有沒有獻過血？不知道臨抽血之前不能吃東西嗎？”

“抽血？”周偉本能地想跳起來，卻發現自己四肢乏力，怎么掙扎也起不來。

老頭指著趴在桌上的年輕人，冷酷地說：“我正愁只有這病鬼，抽干了也沒多少血。沒想到你這只肥羊就送上門了，方頭大耳，滿面油光。不錯，不錯，你的血要是AB型就好了，總能賣個好價錢。”

老頭轉身拿來一個大藥箱，打開，里面有一套抽血用的器械，還有兩個長長的鋒利的假牙。他拿著繩子把周偉綁在椅子上，摸摸周偉的脖子，慢慢地說：“乖乖睡一覺吧，等血抽干后，我就會在你脖子上面套上兩個牙印，再把你扔到亂山岡……”說到這里，老頭獰笑起來，“人們都會以為你是被吸血鬼吸了血。我就是這么干的，沒有人能看得出什么的。”

周偉感到頭發昏，眼睛怎么也睜不開了，他這才知道老頭在面條里下過藥了。

老頭自言自語道：“放心好了，我的注射器是消過毒的。可能一開始有點痛，但忍住就好了。也許被吸血鬼吸血的體驗就是這樣的！”

……

不知過了多久，周偉突然醒了，抬頭就見到老頭那猙獰的嘴臉，他本能地掙扎著跳起來，才注意到原來他身上的繩子已經解開了。老頭依然一動不動，周偉驚魂未定，好一會兒才大著膽子走上前：那老頭已經死了，脖子上赫然有兩個深深的牙印，牙印上有還未凝固的鮮紅色的血珠。

而那個蒼白的年輕人也不見了，只留下一張小紙條，上面是一行清秀溫潤的字：亂山岡不是我的家，請安心通過吧。

（題圖、插圖：魏忠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