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領導還錢

趙敏燕

這幾天，鄭爽最鬧心的事就是能想出個什么法子，讓領導還他的1500塊錢。

鄭爽是局里的辦事員，上個月和李局長一起出差時，李局長遇到一位大學女同學，老同學久別重逢，李局長十分熱情，離別前，還在一家高檔酒店請這位同學吃飯，可到了付款時，李局長傻眼了，摸遍身上所有的口袋，離埋單的數目還差著一大截，鄭爽連忙塞給李局長1500塊錢，讓李局長過了關。事后，李局長感激地說：“小鄭，我回去后就把錢還給你。”鄭爽連忙客氣地說：“不要緊，不要緊的。”

回來不久，鄭爽就遇上了難事：他母親查出胃部有腫瘤，必須馬上住院動手術，得交錢，可鄭爽是“月光一族”，錢包月月見底，他借來借去，離醫院要求的還差1500塊錢。要是李局長把欠他的1500塊錢還了，鄭爽就能讓母親住院做手術，可李局長是領導，要領導還錢，這話還真難說出口，鄭爽好幾次走進李局長的辦公室，但進去了卻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只好拿其他的事來搪塞一番。

鄭爽想，李局長也許是回來后工作忙，把這事忘了，最好的辦法是讓李局長記起這件事來，主動地還錢。

這天下午，機會來了。上班前，幾個同事在一起聊老同學的話題，李局長也湊了上來，得意地說：“上次我出差，遇到一位大學女同學，那可是校花級人物，光彩照人。不信？你們問問小鄭。”

鄭爽馬上接過話頭，說：“對對對，李局長那位女同學不光人漂亮，喝起酒來也厲害，紅酒、白酒通吃，連53度的茅臺都可以滿杯地干，著實讓李局長出了點血……”

他故意把話引到這上面，李局長果然想起借錢的事，說：“就是，那次還是小鄭幫我救了急……”

這下李局長肯定要還錢了。鄭爽心里美滋滋的，一直坐在辦公桌前盯著電話機，等著李局長叫他去拿錢。可電話響了無數次，卻沒一個電話是李局長打來的，直到下了班，同事們都走光了，鄭爽還在等，這時，李局長從辦公室走出來，喊了聲“小鄭”，把手伸進公文包里，鄭爽頓時精神一振，一雙手連忙伸了過去。

誰知李局長拿出來的是一個文件，他對鄭爽說：“明天我要遲點來單位，你一上班就把它交給辦公室。”說完，哼著小調走了。

鄭爽驚得眼睛都大了，呆成一具木頭菩薩。

回到住處，鄭爽又接到家里電話，讓他明天無論如何要拿錢回去。晚上，鄭爽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這李局長怎么就不還錢呢？

他煩得不行，順手拿起桌上的《都市早報》亂翻，一眼瞅見上面的“QQ一族”欄目，不由得心頭一動：有辦法了！

“QQ一族”是這張報紙的談話欄目，上面的話題千奇百怪，誰都可以在網上用“馬甲”提供話題，發表意見，報紙擇優發表。李局長很喜歡這個欄目，每天都要對這個欄目里的話題發表一番高論。想到這，鄭爽打開電腦，給“QQ一族”欄目發了個“領導借錢不還怎么辦”的話題。

也是巧了，第二天的《都市早報》真的登出了“領導借了錢不還怎么辦”的話題。同事們看到后，又七嘴八舌湊在一起議論開了。鄭爽夾在里面，靜靜地等著李局長來湊這個熱鬧。不一會兒，李局長果然來了，他看了眼“話題”，就說：“這是件很簡單的事嘛，怎么弄得這么復雜？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怎么辦？直接跟領導要！”

李局長話一完，馬上有人說：“沒那么簡單吧？要得罪人的。”

李局長又說：“欠錢不還有理啊？現在有些干部確實不像樣，連做人的基本道德都不講。欠錢不還，讓人敢怒不敢言，逼得別人到報紙上發表這種話題，簡直是不知羞恥！”

聽了李局長的話，鄭爽驚訝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李局長談興正濃，繼續慷慨激昂地說：“我喜歡清白，一向有個規矩，向下屬借了錢，最多三天，肯定還。”說著他還拍了拍鄭爽的肩膀：“小鄭，你是同我打過這種交道的，你說，我是不是這樣？”

鄭爽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是該點頭還是搖頭。他怎么也沒想到，李局長不僅不還錢，還這么顛倒黑白、信口雌黃！但面對咄咄逼人的李局長，他能有什么辦法？只能違心地說：“是……是……”

他知道，這個“是”字一出口，那1500元錢就打水漂了……

鄭爽回到辦公室，成了一只霜打的茄子，不停地唉聲嘆氣。同事老王問他怎么回事，他說沒事，老王不信，刨根問底，他就把事情的前后經過說了。這老王是個炮筒子，馬上說：“這么轉彎抹角干什么，直接說就是，要是你說不出口，我幫你去說。”

鄭爽嚇得連連擺手：“別，別……”

老王連連搖頭：“你呀，你呀……”然后就出了門。

不一會兒，李局長來了電話，叫鄭爽到他辦公室去一趟。鄭爽提心吊膽到了李局長辦公室，李局長一見他，劈頭就問：“小鄭，怎么回事？我那1500塊錢不是早就還給你了嗎？”

鄭爽像被割了舌頭似的，說不出話來。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一個人氣喘吁吁跑進來，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進來的是同事小張，他說，一個月前，李局長交給他1500塊錢，讓他代還給鄭爽，可那幾天鄭爽出差去了，等鄭爽回來時，小張又去北京培訓，一去就近一個月，今天剛從北京回來，剛才聽老王在說鄭爽的事，才知道闖了禍。他當場把1500塊錢交給鄭爽，連連說：“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真相大白，鄭爽滿臉通紅，不知說什么好。李局長說：“也不全是你不好，我也有責任。自從我當了領導后，每次還錢，對方都要推推搡搡，不愿意接受。沒辦法，我只好把錢交給第三者，讓第三者出面幫我還。當然，我也要批評鄭爽，沒拿到錢，直接向我要就是了，原本很簡單的事情，搞得如此復雜，這到底是為什么呢？”

(題圖、插圖：魏忠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