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梅

邢　東

神奇的六瓣梅花，能讓你隨時隨地與心愛的人相聚……

雪梅的丈夫叫韓青，是個森林武警。兩人結(jié)婚剛?cè)?，韓青就回到了部隊，駐扎在一個單人防火觀察哨里。以前，兩人靠書信來往，可這回，雪梅已經(jīng)有一個多月沒有收到韓青的信了，那里也不通電話，雪梅不由得暗暗著急。

這天傍晚，雪梅正在院子里的梅樹下祈禱，希望丈夫平安，突然聽見有人敲門，開門一看，門外站著一個老婆婆。雪梅一愣，微笑著問：“老婆婆，您找哪位？”

老婆婆遞過一封信，笑著說：“姑娘，我是來給你送信的?！?/p>

雪梅疑惑地接過信一看，竟然是韓青的筆跡，她欣喜不已地拆開信封，發(fā)現(xiàn)韓青在信中寫道，大雪封山，信寄不出去了。雪梅不由得發(fā)起愁來，老婆婆見狀，問道：“姑娘，你是不是特別想念你丈夫？想見到他？”雪梅點點頭。

老婆婆神秘地一笑，說：“姑娘，你家院子里的梅樹就是個寶貝，叫情人梅，你不知道嗎？”

雪梅搖搖頭，驚訝地瞪大了眼：“情人梅？”

老婆婆點點頭，說：“這可不是一棵普通的梅樹，而是一株花朵有六個花瓣的情人梅。相傳在漢代，一對青年人剛成婚不久，丈夫就出使西域，結(jié)果被扣押十年，妻子日夜思念丈夫，郁郁而終，死后墳上竟然長出了一株六瓣梅花。十年后，丈夫回到家鄉(xiāng)，得知妻子去世的消息悲痛欲絕，當(dāng)他看到妻子墳上的梅花時，頓時愣住了。原來在出使的后半段，他每天晚上都能夢到妻子站在床前，沖著他笑，頭上戴的就是這六個花瓣的梅花！屈指一算，自己開始天天夢到妻子的時間，和妻子去世的時間一模一樣。從那以后，人們就把這種梅花叫做情人梅?！?/p>

雪梅聽了，搖著頭笑了笑，心想：院子里的這棵梅樹的確是棵老樹，聽韓青說是祖輩種下的，可從來沒有聽說過它是什么情人梅。

老婆婆笑瞇瞇地繼續(xù)說道：“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午夜時分，你只要摘下一朵情人梅戴在頭上，無論多遠(yuǎn)，你的魂魄都可以飛到心愛的人身邊去，在黎明到來之前，再戴上一朵梅花，魂魄就可以回到原來的軀體中，就像做了一個夢?！?/p>

雪梅正聽得入神，老婆婆卻已轉(zhuǎn)身走出了門外，只聽她的聲音仍在回蕩：“姑娘，記住，使用情人梅必須在午夜到凌晨之間，天一亮，魂魄就回不來了?！?/p>

老婆婆消失了，雪梅的心卻平靜不下來了。不知不覺，墻上的掛鐘敲了十二下，雪梅一個激靈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到院中。她看著梅樹上怒放的梅花，想著老婆婆的話，心怦怦直跳：老婆婆說的會是真的嗎？

她猶豫著摘了兩朵梅花，試著把一朵戴在了自己頭上。頓時，她感覺意識模糊了，自己的身體飄了起來，飄出了屋子，直向西北方向飄去。

雪梅正疑惑著，她已經(jīng)飄落在群山中間的一個哨所里了。雪梅來到臥室，看到床上熟睡的，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韓青！只見他甜甜地睡著，臉頰邊放著雪梅的照片。雪梅坐在韓青的床邊，靜靜地看著他酣睡的樣子。

接近黎明的時候，雪梅趕緊把另一朵梅花戴在自己的頭上。很快，她就回到了家里。剛才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個夢，只有那兩朵已經(jīng)枯萎的梅花，告訴她，昨天她的確見到了韓青。

在以后的日子里，雪梅幾乎每天晚上都到韓青那里去，雖然每次只能靜靜地看著韓青，但她依然感到很滿足。枯萎的梅花越來越多，她把它們裝進一個精致的首飾盒里，她想等韓青回家的時候，告訴他：這里面裝的全是對他的思念啊。

轉(zhuǎn)眼就要過年了，一個午夜，雪梅又一次把梅花戴在了頭上。當(dāng)她飄落在哨所時，外面刮著狂風(fēng)，韓青正在酣睡。突然，雪梅隱約聽到了玻璃破碎的聲音，她一看，原來是一塊窗玻璃被風(fēng)刮裂了，刺骨的寒風(fēng)順著裂口直灌進來，屋子里一下冷到了極點。

雪梅想喊醒韓青，可她的聲音韓青根本就聽不見。她想找一些東西來擋住窗戶，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也拿不動。風(fēng)繼續(xù)往里灌，如果再不想辦法，熟睡中的韓青就有可能被凍僵。雪梅顧不得多想，快步走到窗前，把自己的身子緊緊地貼在了窗戶上。風(fēng)越刮越大，雪落在身上，融化成水，又凝結(jié)成冰，漸漸的，雪梅感覺自己被凍僵了，而黎明也即將到來了……

很快，天亮了，風(fēng)也停了，韓青突然被噩夢驚醒了。最近一段時間，他總是夢到雪梅坐在床前，和自己說悄悄話，可昨晚他卻做了一個噩夢：原本雪梅正笑吟吟地看著他，突然，一陣狂風(fēng)把雪梅卷了起來，雪梅拼命呼喊，向韓青使勁地招手，韓青也把手伸了出去，可他卻怎么也追不上，眼睜睜地看著雪梅的身影越來越遠(yuǎn)，聲音越來越微弱。

就在這時，韓青突然看見雪梅的身后出現(xiàn)了一個老婆婆，她雙手猛地一推，雪梅從狂風(fēng)中墜落下去，不見了，老婆婆的身影也隨著狂風(fēng)消失了。韓青著急地到處找雪梅，哪里找得到？正在這時，夢卻醒了。

韓青從床上爬起來，突然發(fā)現(xiàn)窗前竟然立著一座人形的冰雕，冰雕的后背緊緊頂住了一扇已經(jīng)破碎的窗戶。

韓青納悶了，這座冰雕是哪里來的？為什么她的樣子有些熟悉呢？突然，他發(fā)現(xiàn)冰雕的頭上，戴著一朵已經(jīng)有些枯萎的梅花，而冰雕的一只手上，居然還有一朵結(jié)著冰碴、鮮紅的梅花。

韓青把兩朵梅花摘下來，仔細(xì)端詳了一會兒，猛然想起這分明是自家院子里的六瓣梅花?。∷倏纯茨亲?，突然發(fā)覺那就是按雪梅的樣子刻成的。韓青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又想起了昨晚那場夢，這冰雕的出現(xiàn)，莫非暗示雪梅遇到了不測？

韓青把兩朵梅花放在桌上，然后把窗玻璃換好，屋子里的氣溫升高了，冰雕漸漸開始融化，韓青心中一凜：千萬不能讓心中的雪梅化成一汪清水。他找來一條新棉被，把那具冰雕緊緊包裹起來，放進了哨所用來存放食品的冰窖里，然后爬上哨所的望塔，沖著東南方大聲喊道：“雪梅，你怎么樣了？你告訴我……”

漫長的冬天終于過去了，當(dāng)春花爛漫的時候，韓青回到了雪梅的身邊。他緊緊拉住雪梅的手，從上到下仔仔細(xì)細(xì)打量了雪梅一遍，這才放心地抱起雪梅，在屋子里轉(zhuǎn)了幾個圈，高興地說：“雪梅，你知道嗎？去年冬天，我常常夢見你，可一天晚上我卻夢到你被狂風(fēng)卷走了，結(jié)果第二天早上，我發(fā)現(xiàn)哨所的玻璃窗被風(fēng)吹壞了，吹進屋子的雪化了，又慢慢凍上，最后竟然被凍成了一個冰雕，把窗戶堵住了，那冰雕的樣子和你一模一樣，而且冰雕身上還戴著咱家院里的兩朵梅花，你說奇不奇怪？”說完，韓青把已經(jīng)風(fēng)干的兩朵梅花拿了出來，遞給了雪梅。

“一點兒也不奇怪?！毖┟钒延龅嚼掀牌诺氖抡f了一遍，然后告訴韓青，“那天我真的去堵窗戶了，而且就被凍僵在那里，天亮?xí)r，我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回來了，可我不后悔，為了你，我愿意！”

“那現(xiàn)在的你是……”韓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雪梅說：“那天，就在我?guī)缀踅^望的時候，那個老婆婆又出現(xiàn)在我身后，我記得她只說了句‘回去吧，就憑你把丈夫看得比命還重，你們的小日子還長著呢，然后推了我一把，我就回來了?！?/p>

韓青問：“那……那棵梅樹呢？”

雪梅指了指院子：“自打那次我被老婆婆推回來以后，它就突然枯萎了，我請了園藝專家來給它看病，可還是沒有救過來，園藝專家說它病得很奇怪，今年是暖冬，明明氣溫不低，而且梅花本來就不怕寒冷，可看癥狀，它是被凍死的?！?/p>

韓青和雪梅來到院子里，那棵梅樹果然已經(jīng)枯死了。兩個人面對著枯樹，誰也說不出話來，只是將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回到哨所，韓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到冰窖，找到了自己用棉被包裹的那具冰雕。他輕輕地打開棉被，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棉被里，裹著的是一枝干癟的梅花枝條，整個枝條都光禿禿的，只有在枝頭的地方，頂著一朵已經(jīng)枯萎的梅花，而在枝條的旁邊，還有一朵怒放的紅梅，紅得是那樣耀眼……

（題圖、插圖：譚海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