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人們又開始信教

20世紀晚期至今是宗教復興顯著的時期，這可以是看作世俗文明發展到新階段后人們產生了更為深刻的心理與信仰危機與解答的需要，無論成功者還是挫敗者都很難在這個世界本身得到自己內心的安寧

9月10日晚上，我們參加耶魯世界學者項目中的三位，埃塞俄比亞的慕露（基督教）、以色列的吉登（猶太教）、埃及的阿什（伊斯蘭教）聯合主辦埃塞與猶太新年的慶祝會，邀請我們大家參加。其實這是一個很有意義的象征性活動，顯示在有著相互諒解與情感關系的人群中，不同信仰者可以和諧共存。這個活動本身正發生在我們世界學者項目關于宗教題材的講座最為密切的一周，我們至少有四位講員帶來了關于宗教與公共治理、宗教的復興、伊斯蘭法、伊斯蘭極端組織的講題，而在我們18位世界學者中，基本上可以歸為穆斯林的有3位、基督徒的10位、其他信仰3位、無神論者2位。其實如果我們關注西方的媒體與日常社會生活，宗教的話題無論是正面還是負面總是經常被人們提及，耶魯與哈佛均有非常正規的神學院。我把我們最近討論的熱點問題以及可能正在影響到我們生活的與宗教有關的問題在這里與大家做一個分享，作為大家思考與了解的資料。

——宗教沖突。著名政治學家亨廷頓的《文明的沖突》一書很鮮明地提出世界文明史不可避免地同時也是不同文明沖突的歷史。今天在美國一個非常重要的國際政治話題是反恐，這個話題的另一面是基督教文明與伊斯蘭教文明的沖突，這種沖突很突出地反映在穆斯林中比較普遍的反美情緒以及阿拉伯社會對于美國中東政策的普遍不滿。如果我們把以色列的耶路撒冷作為一個聚焦點來看，基本同源的猶太教、基督教與伊斯蘭教恰恰處在最為尖銳的矛盾中。雖然可以用很多角度來分析以本·拉登為代表的宗教極端恐怖主義，但在很大程度上，以“圣戰”名義進行的恐怖主義，可能正是自感沒有正當較量場所的弱勢宗教文明的一種極端的反抗形式。

——政教分離。現代政治文明中的一項重要進步就是政教分立，國家在不同信仰群體中的中立化，也就是自由民主主義倡導的現代國家要給予不同社會群體以發言與參與機會的主張。今天除了一些符號性的表現（比如英國女王是英國國教首領、美國總統的就職儀式上免不了要說“上帝保佑”、泰國與柬埔寨奉佛教為國教），在大部分國家（除了少數主張政教一體的伊斯蘭國家比如伊朗），對于用政治力推行宗教主張都保持警惕。這種原則甚至擴展到在學校教育、公司治理中，即使領導人有明確的宗教信仰，但是不應明確而強制地施行于組織成員中。日本一些反參拜團體反對日本首相參拜靖國神社的重要理由，就是涉嫌違反政教分離的原則。但這是問題的一方面，在實際的政治生活中，宗教信仰群體總是希望公共政策更能體現其信仰原則，美國政治家就經常很費心思考以怎樣政策主張（比如墮胎、同性戀等）爭取到有特定信仰主張的選民群體。

——宗教復興。如果我們把20世紀的上中期看作是世俗化節節勝利的時期，那么20世紀晚期至今就是宗教復興顯著的時期。基督教、伊斯蘭教、佛教甚至很多更小的教派都在獲得快速的發展。這可以是看作世俗文明發展到新階段后人們產生了更為深刻的心理與信仰危機與解答的需要——我們也可以從中國社會在道德滑坡與心靈空虛后產生的信仰探詢中看出，無論成功者還是挫敗者都很難在這個世界本身得到自己內心的安寧。

——宗教對話與共存。宗教就其排斥性而言，本身可以分成皈依型（基督教、伊斯蘭教基本上是這一類型，強調獨一信仰與純潔性）與共融型（中國的漢傳佛教接受了儒釋道合一、部分的印度教有萬法歸一的基本主張）兩類。所有的宗教中，都有一些文化型的信徒基本上認可特定宗教，對其他宗教信仰也不排斥；但任何宗教中又都有些原教旨主義者，對于自己宗教主張的純潔性推崇到與其他信仰者不能共存的地步。中國人大部分屬于對祖先與命運有認可但對超自然神靈的信仰不足的群體，因此具有非常強的世俗化特點，好處是我們不會成為故步自封的原教旨主義者，也不會為此與人兵戎相見，缺點是往往缺乏在宗教信仰支持下的道德底線。

雖然每個宗教都試圖告訴它的信徒全面與確定不移的真理，但在其他宗教的信仰者看來這樣的說法未免可笑。即使在一個宗教的內部，爭議也不小。耶魯神學院的博曼教授說，“我最認可的就是充滿爭議，而且在爭議中還能保持生命力的宗教。沒有爭議的宗教其實是不健康的。”我還要加上一句，宗教是一個值得我們留心與探索的領域，在那里我們得到的知識與體驗與世俗的不同，而且對于世俗的生活有超出我們想象的影響。信仰總是有那么神奇與神秘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