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小股東的“過山車”體驗

3G概念股？

在A股打拼多年的股民阿北習慣把自己的股評放到博客上與人分享，2007年1月底，阿北買入*ST大唐電信（600198），他的22篇博客清晰地勾勒出一名典型大唐電信小股東此后“大喜大悲大哀大樂的心境寫照”。

阿北在1月18日題為《下一個N百元股：大唐電信》的博客中寫道：“TD牌照發(fā)放之日，就是大唐電信暴漲之時；大唐移動納入大唐電信之日，就是大唐電信成為A股最高價股之時。小股民趕緊買入大唐電信，雖然漲了不少了，與其未來高度比，一切還只是剛剛開始。”

阿北看多大唐電信的原因一是“現(xiàn)在國家大力支持TD制式”，而該制式發(fā)明者是大唐電信大股東大唐集團；二是他篤定TD的核心專利持有者、大唐集團子公司大唐移動將被納入大唐電信。阿北的“可能性分析”聽來很雄辯：TD是大唐的聚寶盆，需要融資的大唐移動在海外上市是“逆國家讓實力企業(yè)回A股的潮流”，而在國內，由于無連續(xù)三年贏利歷史，大唐移動無法獨立上市，需注入已上市公司。這上市公司舍大唐電信其誰？大唐電信歷史上對TD的貢獻巨大，幫助大唐集團融資擔保支持資金鏈幾次斷裂的TD研發(fā)，等等。阿北認為，“大唐集團的TD只有納入大唐電信，才是眾望所歸，方能成其正果”。

他的計算結論是，“目前買入大唐，收益可能在500%—1000％，風險可能損失30％。在2007大盤指數(shù)高企，市場風險逐步高度凝聚的情況下，買入大唐，加入3G，實在不失為一個風險收益比最佳之選。”阿北大膽預言，若TD納入大唐電信，因為股本不大，大唐電信股價在復牌當日可漲至200元。

絕非阿北一人有這樣的預期。自2005年末，大唐移動注入大唐電信的說法就在股市流傳，即大唐集團采取資產(chǎn)置換的方式，將大唐電信部分虧損資產(chǎn)置出，把大唐移動部分股權置入。“重組題材”使得大唐電信被稱為“唯一的3G概念股”。2007年一度被業(yè)界視為3G元年，1月中旬起，中移動將30億元注資大唐電信，華為重組大唐集團的傳聞就頻現(xiàn)業(yè)界，受上述預期支撐，大唐電信股價一路走高。

同時，大唐電信還貌似業(yè)績喜人。2006年10月28日，大唐電信發(fā)布公告稱，“預計2006年全年實現(xiàn)贏利”，此前其一季報、半年報、三季報凈利潤分別為817萬元、2208萬元和2761萬元，勢頭與全年預贏利一致。受此利好影響，大唐電信股價自2006年10月27日的10.88元漲至2007年4月4日的19.69元，5個月內漲逾80％。

阿北正是在這樣的雙重利好背景下，成為一名*ST大唐的小股東。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持股一個月后，阿北即開始了他“坐過山車”般的心跳體驗。

2月27日，股市的“黑色星期二”，《21世紀經(jīng)濟報道》刊登國資委欲注資大唐電信40億元，以支持大唐集團進行重組的消息。盡管當天A股大盤暴跌268點，創(chuàng)歷史單日最大跌幅，但大唐電信股價卻逆市上揚，盤中一度封住漲停，第二天上漲到21.98元，收盤于21.44元。

阿北在27日的博客中剖析道：“大唐電信，這個昔日典型的只圈錢不知回報的莊股，在幾波巨幅震蕩之后，股價已今非昔比。尤其在今日大盤暴跌之際，長時間漲停，令人尚未來得及嘆為觀止，在最后五分鐘卻又像掉了線的風箏，跌去5％，把追漲的股民套住。走勢之怪異，實在值得分析一番。”綜合分析，阿北認為可能性有三：出貨、換莊或對倒。

27日當天，大唐電信卻針對“40億元注資”傳聞發(fā)表公告稱，未有應披露而未披露的重大事項。2月28日，阿北寫道：“昨天和今天，關于大唐電信的消息，就如同其股價一樣滿天亂飛，上躥下跳。”他判斷原因在于圍繞大唐移動的去向，一種說法是國資委或中移動注資大唐集團，或大唐移動與大唐電信合并在A股融資；另一種說法是大唐移動私募后到海外上市，“大唐電信股價猶豫不決，反反復復，正是因為這兩種勢力正在角力，投資者對角力結果尚在觀望猜測中”。

3月6日，《新京報》采訪國資委研究中心副主任李保民時，針對“國資委40億注資大唐電信”的傳聞，李表示，這件事情是有的，但是不是注資了40億就不太清楚了，不過根據(jù)公司的總資產(chǎn)和總負債，大概能算出這個需要的數(shù)值，“就像姑娘要出嫁了，我來把她打扮一下”。

對比“國資委一個有良心的官員的發(fā)言”，阿北稱大唐電信的公告是“別有用心的語焉不詳，使人昏昏”，其結果便是大唐電信股價“猶如過山車一般，巨幅震蕩，更有股民揮淚割肉致殘”。此時他堅信，重組確有其事。

但觀望至3月15日，阿北感覺有些不妙。他在博客中抱怨道：“從俺買入大唐電信一個多月來備受折磨的非人遭遇看，剛剛有點股市模樣的A股，正在不動聲色地回歸賭市。股價大幅波動之后，上市公司來了個無可奉告，既不說有這事，又沒有否認這事，弄的大伙一頭霧水。現(xiàn)在移動招標，更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

到3月22日，阿北更加不安起來，他寫道，“持有大唐電信的朋友，一直在做一個夢：夢想某天大唐電信可以借助TD專利概念一飛沖天。然而，隨著局勢逐漸明朗，甚至連俺這樣的大唐死多頭，都不禁猶疑起來：現(xiàn)在心中累累傷痕，是不是因為愛了不該愛的大唐？”

不過他希望猶存地再次預言：“月底移動開標之日，也許就是TD財富的夢醒時分了。如果大唐移動份額還可以，這個夢還可以繼續(xù)做下去；如果結果不佳，或許該痛飲一杯，壯士斷腕。”

3月28日《北京商報》報道，大唐電信相關人員否認了上市公司為大唐移動3G項目融資的傳言，這讓阿北感到“實在無法不令人擔憂”。3月29日，大唐電信股價跌至19.56元，阿北預感到大唐電信“行事昏昏沉沉，則就大大不妙了”。他在博客中“歷數(shù)大唐電信之昏昏”，如2003年8月大唐電信因涉嫌ST七砂一案被中國證監(jiān)會立案調查；2005年1月，大唐電信就關聯(lián)交易披露不實和與中關村科技簽訂不實合同，被證監(jiān)會調查并責令整改；2005年11月，大唐電信因涉嫌存在虛假信息披露行為被證監(jiān)會北京證監(jiān)局立案調查等。

他強烈建議證監(jiān)會參照杭蕭鋼構的做法，在大唐電信說清國資委重組以及與大唐移動重組的可能性進行有效披露以前，予以停牌，以保護投資者根本利益。

4月5日，市場上又傳出利好消息——中移動TD招標結果出爐，大唐移動獲得初步份額的33%，成為大贏家。這個結果本應令阿北有守得云開的喜悅才是，但在4月6日的博客中，阿北突然罵娘了：“唉，買了大唐電信兩個月，自以為拿住了TD龍頭，沒想到受了一肚子TNND的鳥氣。”

原來在4月4日，大唐電信停牌發(fā)布了一條“史無前例”的公告：對2006年10月28日贏利的預告進行更正，表示2006年還將虧損并被*ST。一時市場嘩然，5日，大唐電信股票跌停，至10日，跌至17.20元。

7億元的巨虧竟然能先預贏，在距5月27日年報發(fā)布日僅有三周時突然變臉發(fā)布虧損公告，令股民們感到“大跌眼鏡”、“匪夷所思”。公告一出，大大小小的投資論壇、QQ群中炸開了鍋，群情激憤之下，包括阿北在內的很多人提議依據(jù)《證券法》起訴大唐電信索賠，并致電證監(jiān)會稽查局舉報大唐電信任意發(fā)布更改業(yè)績預報，據(jù)說那段時間北京證監(jiān)局受理電話接到的投訴大唐電信過多，以至于接電話的官員“一接聽就明白了”。

其實，大唐電信業(yè)績變臉早有前科。2002年9月18日，大唐電信也曾發(fā)布更正公告，稱公司當年上半年凈利潤由原贏利478.12萬元調整為虧損1588萬元。

一次虧個夠的“洗大澡”做法在中國股市并不少見，有分析師認為，按照新的會計準則中關于資產(chǎn)減值的最新規(guī)定，大唐電信完全可以把賬面做平甚至是做成贏利，其2006年度計提的4億多元的存貨跌價準備是有可能轉回的，如果轉回，大唐電信2007年年報將很漂亮。

另有坊間傳言，大唐電信本來不愿意“做虧”，只是迫于集團的壓力，不得不來一出“苦肉計”以“配合重組傳聞”——因為大唐電信被*ST后，可推動國資委盡快對其進行重組紓困。網(wǎng)上調查結果顯示，認為大唐電信業(yè)績變臉“很有可能”是人為因素的占69％。

“陰陽公告”和股價“過山車”

此后市場傳言，大唐集團于3月注冊成立大唐電信科技產(chǎn)業(yè)控股有限公司，這帶動了市場有關大唐移動資產(chǎn)將注入大唐電信的預期。隨著重組傳言風生水起，大唐電信連續(xù)幾個交易日股價放量收陽，4月16日以漲停報收于20.53元。

大唐電信則表示，目前并無計劃公告，且大唐集團成立控股公司并不代表很快要進行重組。

4月18日晚，停牌兩天的大唐電信發(fā)布的業(yè)績快報顯示，2006年大唐電信凈利潤為虧損7.19億元，每股虧1.63元。阿北稱每股收益由0.01元變成-1.6379元為“業(yè)績變臉之迅速之巨幅大大超越了川劇變臉絕技”。不過此時，確認自己“完全符合起訴條件”的阿北仍寄希望于大唐電信發(fā)布澄清公告。他說：“如果大唐電信進行重組或者注資，俺就不起訴了。”

4月19日，阿北等來了大唐電信的澄清公告：截至目前，電信科學技術研究院于3月15日注冊成立的大唐控股與大唐電信無計劃建立直接關聯(lián)關系，電科院沒有計劃轉讓或減持大唐電信股份，沒有計劃在所屬單位之間進行與大唐電信有關的業(yè)務和資產(chǎn)重組，也沒有進行整體上市的相關安排。

4月20日，大唐電信股價回調至19.89元。阿北此時已經(jīng)出離憤怒了。“一看股票漲停大盤暴漲趕緊停牌，一看大盤暴跌趕緊復牌，同時發(fā)布一堆含混不清、只利于內幕消息操作的公告，大唐電信對待其投資者打壓手段之毒辣，可謂天下獨步。大唐電信剛剛踐踏《證券法》沒玩夠，現(xiàn)在變本加厲地還想忽悠誰？”

此后重組傳聞更隆，股民們顯示出“衣帶漸寬終不悔”的執(zhí)著，大唐電信股價也一路上行至5月11日的28.85元。

5月11日，上海證券交易所對在信息披露方面存在問題的大唐電信進行了公開譴責。隨后大唐電信連續(xù)兩個跌停板，股價跌至5月15日的26.04元。

此后又出現(xiàn)“大唐控股借助大唐電信的資本平臺實現(xiàn)整體上市”的傳聞，繼續(xù)推動股價上沖至5月22日的30.88元。

然而5月24日，針對市場傳聞，大唐電信再次發(fā)布澄清公告稱，到目前為止，電科院沒有計劃對大唐電信進行業(yè)務或資產(chǎn)重組，沒有計劃進行以大唐電信為主體的整體上市的相關安排；在可預見的6個月之內，電科院也沒有實施上述相關事項的安排或者計劃。此后大唐電信股價跌停，5月25日跌至26.50元。

5月26日，阿北寫道，“對于大唐電信對付散戶的卑劣手段，已經(jīng)屢屢領教了。不意這次在5月23日無量創(chuàng)新高，即將突破之際，大唐電信卻以響應證監(jiān)會名義接連出煞手，以迅雷之勢葬送了大唐電信的漲勢，也再次深深傷害了股民對創(chuàng)新的追捧，對TD的熱情。”

5月27日，大唐電信控股股東即將變更的消息最后一次點燃了阿北的夢想，他用極其抒情的筆法在博客上宣稱大唐電信將作為“A股至尊”和“3G指環(huán)王”：“如果要問A股市場什么股票會最昂貴，明天開始，得到的答案已經(jīng)不再是茅臺酒，而是大唐電信。只有誠實厚道的投資者，才能夠功成正果。漫步走在清凈的校園彎曲小路上，傾聽彎彎小河里野鴨戲水聲，一切終于要結束了。”

果然，5月28日，大唐電信公告稱，經(jīng)書面函證，公司控股股東電信科學技術研究院考慮采用國有股無償劃轉形式，將直接和間接持有的公司股權無償劃轉給大唐電信科技產(chǎn)業(yè)控股有限公司（系研究院全資子公司）持有并管理，但該計劃尚處于論證中，且需獲得國資委等機構審核批準后方可實施。

同時消息人士稱，電科院完成向大唐控股轉讓資產(chǎn)后，很有可能隨后將所持有的大唐移動股份也注入控股公司，然后通過大唐控股完成整體上市的計劃。

這條標志著傳說中的大唐電信重組邁出實質性一步的消息一出，大唐電信股價一反連續(xù)三天跌停的走勢，開盤即告漲停，中間有長達7分鐘無一手交易，28日收盤價為27.83元。

5月29日，中金公司發(fā)文稱，大唐集團能否重組、重組的時間及方式仍有相當?shù)牟淮_定性，重組過程會相當復雜；即便考慮最終將大唐移動全部資產(chǎn)置入大唐電信上市公司，目前的估值仍過高。

這一天，阿北在博客中以“一大唐電信股東”的名義給大唐集團董事長真才基寫了一封公開信，心中坦承自己“被大唐公告搞得心力交瘁，火冒三丈”，建議大唐須“做事光明磊落、行動迅速、將誠信作為指導一切行動的最高準則”。

此后大唐電信一路下行至6月5日的21.45元。

6月7日，大唐電信公布詮釋“陰陽公告”稱，大唐電信經(jīng)書面詢證控股股東電科院，電科院回復稱，到目前為止，電科院沒有計劃對公司進行業(yè)務或資產(chǎn)重組，沒有計劃進行以公司為主體的電科院整體上市的相關安排。電科院重申，自2007年5月22日復函之日起，在可預見的6個月之內電科院沒有計劃將直接或間接持有的大唐移動或者北京信威通信的股權全部或部分置入公司持有。同時，電科院考慮采用國有股無償劃轉形式，將直接和間接持有的公司股權無償劃轉給其100％持股的“大唐控股”持有并管理。該計劃尚處于論證中，且需獲得有權機構審批后方可實施。此后大唐電信股價跌至6月12日的20.27元。

群情激奮下，有股民在網(wǎng)上痛罵大唐電信，“獐頭鼠目，潛陰溝以為家院；沐猴而冠，掩尊容難遮股紅（非股票大紅，而是屁股大紅）。”

2007年6月28日，“因大唐電信違反上海證券交易所關于*ST股每兩周公告一次的交易規(guī)則，公然逾期不披露信息，導致其股價連續(xù)四天均收盤在跌停附近”，阿北發(fā)表了至今最后一篇關于大唐電信的博客。當時大唐電信股票正“如斷線風箏般連連跌停”，一路跌至7月6日的17.62元。絕望的阿北只好割肉。

“鼓勵造假”

不管今年以來大唐電信令人瞠目的變臉術是出于有心還是無意，股民們的憤怒是有來由的。1998年10月大唐電信上市，融資5.98億元；2000年6月大唐電信配股，以每股26元價格每10股配3股，向公眾配了3000萬股，融資8.34億元。但此后僅在2000年6月每10股派現(xiàn)1.36元，同時轉贈2.721股，2001年6月每10股派現(xiàn)2元，此后6年再沒有分配股利。

更令小股東沮喪的是，其股價自2000年3月的49元，一路下行至2005年7月的4.58元。

大唐電信2000年開始業(yè)績下滑，當年虧1.87億元，每股收益為-0.4256元，2004年每股收益0.0452元，2005年每股收益－1.5857元。

8月21日，大唐電信發(fā)布公告稱，已于8月20日收到證監(jiān)會《行政處罰事先告知書》，公司因虛增利潤等問題被罰款30萬元。該告知書顯示，*ST大唐的2004年年報中存在兩項違法行為：一是其2004年年報虛增利潤，即通過費用資本化、少提資產(chǎn)減值準備、不當確認投資收益等方式，虛增該年度利潤總額共計37186597.53元。二是*ST大唐的2004年年報存在重大遺漏，在2004年年報的會計報表附注中沒有披露2004年末存貨可變現(xiàn)凈值的確定依據(jù)。

大唐電信的2004年年報顯示，期內凈利潤為1982萬元，如果扣除其虛增的3719萬元利潤，大唐電信當年虧損1737萬元，加上其2003年虧損1.87億元，2005年虧損6.96億元，2006年虧損7.19億元，實際連續(xù)4年虧損，應被強行退市。刁詭的是，在證監(jiān)會公布對大唐電信的處罰決定之后，其股價并沒有大幅波動，僅下跌不到2%。

這只自2007年4月30日實施退市風險警示起，出現(xiàn)了8個漲停和9個跌停的股票，當之無愧地被眾多投資者評為今年“最琢磨不透”的股票。而對于使其免于摘牌的30萬元罰款，市場普遍評論——“簡直是鼓勵造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