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開始的地方

1961年6月21日。這一天似乎與往常有些不同，正好是夏至，是全年中自晝最長的日子。家住西安南郊鐵路局的孫家更有異樣的感覺——老孫家又要添丁了。

臨近中午的時候，悶熱的夏日卻突然變得溫順起來，竟飄起了瀟瀟灑灑的雨絲，給喧鬧的季節籠罩一層朦朧的詩意。

嘈雜的院子里傳來一個嬰兒哇哇的啼哭聲。孫家又生了一個男孩。

是的，孫家又生了一個男孩。盡管這個孩子出生在一個正缺吃少穿的年月，盡管孩子出生后瘦小單薄、身體素質差得可憐，但不管怎樣，人到中年的母親李桂春看著這個小生命的來臨，還是滿心喜歡的。她永遠記著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話，人多力量大!

這個孩子是孫家的第三個兒子，取名“孫光”，又因排行老七，故取小名“小七”。小七上有兩個哥哥和四個姐姐。父母因為把大半輩子都交給鐵路，所以心中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的兒女長大都有出息，尤其是兒子，一定要繼續為鐵路建設貢獻力量，為中國鐵路明天的金光大道出力。正因為這種樸素的感情寄托，他們決定爭取生四個兒子：老大孫鐵、老二孫陸、老三孫光，老四孫明，合起來，乃“鐵路光明”之意。孫光就這樣在爸爸媽媽的意念中誕生了，他的出生不僅成全了父母的意念，而且一切好像上蒼的有意安排，真的要讓孫家“光明”起來，因為小七的生日21日剛好是夏至，是一年當中光照最長的一天。

瘦弱的“小七”在父母溫暖的羽翼下，哥哥姐姐的呵護下，不知不覺度過了“瓜菜代”，不僅生存了下來，而且長得還蠻精神。跟哥哥姐姐稍有不同的是，小七比同齡的孩子似乎小了一號，平時總是少言寡語，靜悄悄的，小眼睛里常常充滿一種好奇而憂郁的光芒。

時光如梭，一轉眼幾年過去了。六歲的小七在三姐的帶領下早早地開始上學了。孩子上學本是件很平常的小事，但對于小七，卻像爆炸新聞一樣在西安鐵路局家屬院整個傳開了。人們感到好奇的是，這個瘦小的孩子有時連飯都吃不飽，卻對上學那么感興趣，要知道一進校門就等于告別自由，以后要完全按照老師的要求辦事了，作業完不好，還要挨批評呢。所以，一些家庭條件比較好的孩子，聽說上學很苦，便纏著父母哭鬧著不想到學校去。偏偏小七是個“另類”，一些比他年齡大的孩子甚至還覺得他傻。上了小學后，一個容納五、六十個鐵路人子弟的教室里，小七顯得似有若無。因為他的年齡比多數同學都小一歲，身體又比較瘦弱，所以總覺得別人比自己“強大”。在這強大的壓力環境下，體弱多病而又脆弱敏感的小七，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了看書，喜歡上了這種哭中有甜的事情。不知多少次，焦急的三姐驚喜地在縫紉機的踏板上、桌子底下、墻角里找到抱著書本香甜地睡著的小七弟弟……

一天，上中學的二哥孫陸從外面帶回了一本皺巴巴的畫冊，上邊有很多山水、花島、人物等畫圖。孫光一下子愛上了，迷上了，怎么也舍不得放手：吃飯看，睡覺看，第二天起床還看。他越看越覺得有趣，便不由自主地照著上而的輪廓畫，起來，雖然畫得歪曲，不成樣子，可就以他當時的欣賞水平來看，還覺得蠻不錯，心里美滋滋的，畢竟這是他小時侯除了看書以外的“第二職業”了，而且是立馬無效，畫一筆就增加一份成就感的事情。于是乎，床頭上、柜子上、墻上、門背后，甚至廁所的墻上、門上到處都是小七的杰作，從不像樣子到有模有樣，再到了輕車熟路，小七似乎樣樣精通，拿起筆來渾身是勁兒。

小七愛畫畫的名聲在院子里漸漸大了起來，不是誰有意在宣傳，而是老孫家墻上、門上、家具上鋪天蓋地的繪畫作品默默地告示著院子里的人們。

孫光這種在當時幾盡任性的作畫態度，與日后新寫意仕女畫風格的形成，背后與他的母親李桂春有著千絲萬屢的聯系。李桂春出生于中國東北大戶的有錢人家，年輕時可謂大家閨秀，雖談不上精通博學，也是能識文斷字的。在那個特殊的年代“高成份”的她，吃盡了苦頭，抱著兒女們都能健健康康地長大，不要學壞，不要進監獄的奢望，跟頭骨碌地養育大六、七個孩子后，剩下的只有一身的病。孩子一個個長大了，就像羽翼豐滿的鳥兒，離開自己的老巢闖世界去了，丈夫常年在外地工作，家里家外全靠她一個勢單力薄的婦女肩頭扛，吃盡了苦頭。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老兒子小七便是她相依為命的精神支柱，滿足兒子的需求就是她做母親最大的欣慰，看著聽話的兒子不到處亂跑，在家里靜靜的畫山、畫水、畫花鳥、畫形形色色的人物，這應該是歷經苦難的孫媽媽一生中難得的幸福時光，也是少年孫光心靈深處永不褪色的回憶。“小時候，一次在大街上看到一個畫畫的老先生在寫生，我就一直在后面跟著看，人家畫完起身走了，我就一直在后面像條尾巴悄悄地跟著，一直到天黑才想起回家，兜里揣著5角錢也不舍得坐車，在路上還不忘給家里捎上一把青菜什么的，走得迷了路，也不知道到多晚才找到家，剛到鐵路局家屬院，就聽到我媽站在門口叫我‘小光’，那么晚了，我媽一直站在大門口等著我……”成年后的孫光每每說到此，眼睛里總是不由自主涌出一片潮濕的晶瑩。

在母親的影響下，家里的、包括姐姐、哥哥們的零花錢都積攢起來，成了小七的繪畫基金。

孫光就這樣在母親的“溺愛”下，在文化大革命的號角聲中，在向黃師學習——要做革命小闖將，不做革命的小綿羊，學習“白卷英雄”張鐵生的號召聲中，走進了西安鐵一中，走進了校美術班的大。(預知后事如何，請看下期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