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與《仇大娘》

摘要：南開學校新劇團是中國話劇史上極少數最早改編、演出《聊齋志異》作品的劇團之一；保留了近五十位演員表及二十三場基本完整的劇照；保留下了極其珍貴的、我國話劇最早出版并由周恩來編纂的二十三場大型幕表劇《仇大娘》的單行本，對研究中國話劇史、周恩來早期思想和戲劇活動、《聊齋志異》對我國現代文學及戲劇的影響提供了重要的史料和研究空間。

關鍵詞：周恩來；幕表劇；南開話劇；蒲松齡；聊齋志異；仇大娘

中圖分類號：Ｉ２０７．４１９ 文獻標識碼：Ａ

南開學校新劇團是中國話劇史上極少數最早改編、演出《聊齋志異》作品的劇團之一，也是最先出版二十三幕大型幕表劇本《仇大娘》單行本的，并保存至今。經過考證，我們認為其編纂者就是周恩來。

周恩來1913年入南開學校學習。在學期間，他不但課業學習優秀，而且參加多項課外和社會活動。在活動中他都是積極分子或骨干，尤其是話劇活動。他是南開學校新劇團的創始人之一，也是一位我國早期話劇的杰出的理論家。他撰寫了《本校十一周年紀念新劇〈一元錢〉記》、《觀本校新劇〈一念差〉感言》等大量評論和報道，特別是撰寫了當時不可多得的、著名的理論文章《吾校新劇觀》。他還參加了南開學校新劇團早期的許多演出和編創活動：演出了1914年的《恩怨緣》，扮演了“燒香婦”；1915年的《仇大娘》，扮演了“蕙娘”、《一元錢》中扮演了“孫慧娟”；1916年的《千金全德》，扮演了“高桂英”、《老千金全德》，扮演了“童男”、《華娥傳》，扮演了主角“華娥”等；編撰了《本校十二周年紀念新劇〈一念差〉內容詳記》等；尤其是撰寫并出版了南開新劇團最早編纂的幕表劇本《仇大娘》的單行本：《〈仇大娘〉天然劇內容詳志》。這是難能可貴的，這也是目前我們所能見到的、至今保存下來的、中國早期話劇很少的一個珍貴的幕表劇本。

1914年3月14日，在周恩來與同學發起的敬業樂群會成立大會上演出新劇《五更鐘》時，周恩來看到“新劇描寫社會之腐敗，抒發少年愛國之精神，令人欲歌欲泣”①，便投入到南開話劇活動中去。他“犧牲色相，粉墨登場”②，10月10日，在新劇團為南開學校十周年紀念日演出的第一個大型話劇《恩怨緣》中，扮演了女角“燒香婦”③，獲得好評。在演出了《恩怨緣》后，正式成立了南開學校新劇團。周恩來被選為布景部副部長。④ 劇團成立后，演出的第一個大型劇目就是《仇大娘》。這是新劇團為了給《南開星期報》籌款而演出的。⑤ 《仇大娘》是根據蒲松齡的《聊齋志異》中的同名小說《仇大娘》改編的。該劇沒有完整的演出腳本，是一個幕表劇。該劇的幕表劇本，當時沒有保存下來。這個劇可能是南開學校新劇團編纂部部長尹劭詢主持草創而集體編纂完成的。①

尹劭詢（名承綱，1877－1945），祖籍山東兗州，生于天津；時在南開學校任訓育課主任。他喜善書法，“榜書則樸素安閑，行草則盤紆飛舞。入于化境。” ② 據稱，曾為津門名號題寫牌匾。他是南開新劇團的創始人之一，早年參與南開新劇的策劃，除主持新劇團編纂工作外，他還擔任《仇大娘》的主角仇大娘；曾經主演過《影》（1911）， ③ 《恩怨緣》中飾胡氏（1914）；此后，他還在《一元錢》中飾田媽（1915），《千金全德》中飾主角高懷德，《老千金全德》中飾竇母，《一念差》中飾仆人李升，《華娥傳》中飾老媽（1916），《新村正》中飾周味農（1918）等。④

編定劇本后，從排演到初演，又經過一個多月的準備：

4月28日，即“上星期三下午下班后，演劇團在思敏室開會，關于五月間本校音樂大會演劇事（此會系為本報籌幫經費）。聞劇本（即《仇大娘》——筆者）已定，各位先生及同學亦已認定角色，本星期即可排演云。” ⑤

5月4日，即“上星期二下午下班后，新劇團在思敏室排演《仇大娘》一劇。聞此次所扮角色需五十余人之多，需時三、四小時之久，內容五光十色，大有可觀云。”⑥

從以上兩條《南開星期報》的《紀事》可知，《仇大娘》的演員需五十余人。其中主要演員有：王祜臣飾邵氏、時趾周飾魏名、伉乃如飾大仇福、馬千里飾姜氏、李福景飾中仇祿、尹劭詢飾仇大娘、黃春谷飾范公子、周恩來飾蕙娘、曾中毅飾大仇祿、施奎齡飾仇仲等。演出需三、四小時。經過多次排練，才于1915年5月30日首次公演：

新劇團為本報籌款特排演天然戲《仇大娘》，于本星期六及下星期六兩日晚七鐘開會，入場券校內同學售銅元八枚，校外小洋三角，已于上星期發券矣。①

上星期六晚，本校新劇團諸君在本校禮堂扮演《仇大娘》天然戲。男女來賓來觀者甚形踴躍，約千余人。扮演者惟妙惟肖，觀劇者鼓掌歡呼。所售之款捐入本報。本星期六晚（即六月五日）仍扮演一次。男女賓票價小洋二角，本校學生票價銅元八枚，愿來觀者，速來購票可也。②

6月5日，即本月五號晚七鐘，我校舉行第二次游藝會，男女賓赴會者，甚形濟濟，排演《仇大娘》天然戲一出，并有軍樂、音樂，唱歌助興，至一鐘余始散閉。此二次開會之進款至三百八十余元之多，本報必受莫大之幫助矣。③

本社因經濟支絀，特演劇捐款。蒙各界男女來賓不棄，慷慨捐助；并蒙華洋書莊及林墨青先生（戲劇家、時任天津社會教育辦事處總董——筆者）代售劇券，本校新劇團、唱歌會、音樂會、軍樂會、全校師長、同學，皆熱心贊助。同人等感激莫名，此后愿勉盡天職，竭力進行，使之有進無退，庶不負諸君一番熱誠也。④

從上述《紀事》可知，該劇演出時“男女來賓來觀者甚形踴躍，約千余人。扮演者惟妙惟肖，觀劇者鼓掌歡呼。”周恩來在劇中，又犧牲色相，“粉墨登場，傾倒全座”，成功地扮演了女角蕙娘 ① 。這次演出是面向社會公演，共演兩場，委托華洋書莊及林墨青先生代售劇券。此次面向社會是南開話劇由校園戲劇擴展到社會的第二次，也是南開學校新劇團正式成立后的首次公演。這次公演也是中國話劇在南方出現庸俗、猥褻走向衰落之際，南開話劇的一次健康展示。

看過《仇大娘》演出的觀眾回憶說：“《仇大娘》，描述舊社會之險惡狡詐，也很深刻。演員各盡所能，如見其人。而仇福之敗子回頭，尤是為現代青年失足者之鑒戒。” ②

這次演出時，沒有布景舞美，是一個所謂“天然劇”，還拍攝了劇照：

《仇大娘》天然戲，按幕攝影。全份共二十三張，售洋約一元云。③

學校還將這套劇照的膠片改做成幻燈片映出。在1916年召開的歡迎新同學會上映出：

首演幻燈，影片系本校所演《仇大娘》新劇，計二十三片，燈光照耀，畢現神情。④

這套劇照能夠保存至今，也是極其珍貴的。下面我們把這二十三幅劇照中的二十一幅附后（劇照由伉乃如之女伉鐵信及長孫伉大器先生提供），按場列下：

仇大娘第一場勸嫁

仇大娘第二場造謠（暫缺）

仇大娘第三場議婚

仇大娘第四場被誘

仇大娘第五場析產

仇大娘第六場抵妻

仇大娘第七場自戕

仇大娘第八場唆訟

仇大娘第九場斃盜

仇大娘第十場遞信（暫缺）

仇大娘第十一場歸寧

仇大娘第十二場追產

仇大娘第十三場游園

仇大娘第十四場賊攀

仇大娘第十五場餞別

仇大娘第十六場遇兄

仇大娘第十七場認子

仇大娘第十八場悔過

仇大娘第十九場負荊

仇大娘第二十場放火

仇大娘第二十一場得金

仇大娘第二十二場祝壽

第二十三場乞討

二

《仇大娘》成為南開新劇團的一個保留劇目。1916年的春節前后又舉行了第二次公演。這次公演是為體育會募捐的：

我校新劇團允為體育會募捐，于上月二十六號午假思敏室全體會議，議決于寒假中演《仇大娘》、《一元錢》二劇各兩次。所有男女來賓，請捐小洋六角或三角。并決定排演及正式扮演日期如下：一月二十八號排《仇大娘》；二十九號排《仇大娘》；……二月四號正式排演《仇大娘》；五號演《仇大娘》…… ①

周恩來為了在春節期間做好《仇大娘》的一系列演出宣傳，他利用寒假假期，根據1915年5月演出的內容追憶，編寫了《〈仇大娘〉天然劇內容詳志》一書。該書的封面，雖然是以“南開學校新劇團編演，南開學校敬業樂群會印行”；但是，它的版權頁上的編定者、印行者和發行者都標示為“南開學校敬業樂群會”。這里的封面和封三里的編定者是不一致的。對此筆者進行了考證，判定該書是由周恩來一手編定、印刷并發行的。當時，周恩來已經擔任了敬業樂群會的會長。寒假期間，敬業樂群會的成員大都回家過年去了，只有周恩來等少數同學留校。經查保存下來的周恩來當年的《南開校中作文》，在作于1916年2月23日的《試各述寒假中之事況》一文中，做了完整的記述。

該文以日記摘編的形式，紀錄了這一年寒假期間周恩來自己的生活和活動情況。文前有《序言》。周恩來在《序言》中描述了當時自己的思想和心境，他寫道：雖然生活窘迫“南望鄉關歸不得，同胞兄弟各西東”，自己回不了家，而“同窗良友，復回故里。所謂身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者，余于思親之外，益以思友。冷案寒窗，孤燈弱火，容有興哉。……而今歲之寒假，則迥非若昔日之沉悶，且增吾若干之興味。”可見他今年寒假，定有充實的內容。于是在正文中，暢敘了他編劇、演劇、觀劇的活動，使得他的寒假“光陰殊未擲之等閑。此執筆自記，頗堪自喜者也。”正文中，周恩來除了記述他參加《仇大娘》的演出：“余獨處室中，……忽校役持單進，蓋新劇團排演新劇時呼余往蒞會也。余于是不得不舍筆而代以舌，詣思敏室（即排演新劇之教員休息室——筆者），共襄盛舉，”和2月12日（正月初十日）赴京觀劇：“今晨挾行囊，之車站，作京都行，與校中新劇團所組織之觀劇團也，同行者將及念人”等活動外，著重記述了編撰《仇大娘》的情況：

1月31日，陰歷十二月二十六日。假期既放，旋里者莘莘。同室二君，均整裝以待歸去。午后行矣。余因為會中編纂《仇大娘》稿本事，未得賦送離亭，殊為恨恨。二君既去，余獨處室中，續稿時許，……

二十七日。日間為稿事執筆終日。

二十八日。昨日頗晏，又續稿更余。晨起已紅日滿窗，急挾稿詣印刷所。時已屆歲盡，手民初未之許，商良久，始允加費印。①

從以上三條引述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知悉：周恩來在寒假中編寫了《仇大娘》稿本，并且親自送往印刷所排印出了“《仇大娘》稿本”。但是，我們至今也沒有見到“《仇大娘》稿本”。目前，只見到了一本名為：《〈仇大娘〉天然劇內容詳志》 ② 的單行本。而這個單行本，從行文上看，周恩來“為會中編纂《仇大娘》”與版權頁上的“編定者敬業樂群會”相一致，即周恩來為“會（即‘敬業樂群會’——筆者注）中”以“敬業樂群會”的名義而撰寫的；從時間上看，“洪憲元年二月”，即公元1916年2月出版，與“詣印刷所”印刷的時間是相吻合的。而且，我們看到，該書封面用手寫的書名，字體遒勁灑脫，筆勢圓潤。據筆者所見周恩來的大量手書，與之比較，可知這個書名也是周恩來因急需而書就的。據此，我們初步判定：這個《〈仇大娘〉天然劇內容詳志》的單行本，就是前述《試各述寒假中之事況》一文中所說的“《仇大娘》稿本”。③ 劇本正文前，周恩來加了說明：“斯劇稿本系采諸《聊齋志異》，略加增減。去歲經校中新劇團排演，惟詳細詞句至今尚未脫稿。本會急于將稿本付印，以饗觀劇諸君，故僅以排演之所知，詳為敘明演作及布景之內容，至于新劇體裁有未合之處，則以詞句之關系不便越俎代庖，祈閱者諒之。敬業樂群會志”。文末刊有周恩來寫的“記者附志：凡每場加以［ ］符號者，為表明其中包含所演之事，外則僅敘明始末，聯通篇事實耳。”該幕表劇本也是二十三場。該書經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認定是周恩來的作品，并且已收入《周恩來早期文集》一書中。

南開學校新劇團編演出了《仇大娘》和周恩來編纂的《〈仇大娘〉天然劇內容詳志》出版后，京津專業劇團紛紛采用南開新劇團的劇本演出該劇。北京的廣德樓志德社就演出了新劇《仇大娘》。南開學校新劇團還組織了赴京觀劇團 ①，天津的著名戲劇改革家嚴修、林墨青等也組織了觀劇團赴京觀看演出。② 當年赴京觀劇的南開新劇團團員李福景在他寫的《京師觀劇記》中，寫道：他們演出的“《因禍得福》，即我校所演之《仇大娘》也”，而劇詞雖然華麗，可是他們的演出，表演卻很不自然：“演作者皆系女伶，以北京禁男女合演也。此劇與吾校所演者大同小異，佳處甚多，詞句之華麗是最顯然者；但詞句雖美，只知熟讀不甚知說詞時之狀態，是以一場之中神情如不相屬，此言彼如不聞，彼言則此亦如不聞，諺所謂‘對面如隔山’者仿佛似之。布景多用布帳，繪景其上，奇妙者頗多，惟有時景在極后，人立極前，兩不相和，布景雖有若無，亦一缺憾也。” ③ 這正反映了當時專業劇團演出新劇的水平。

《〈仇大娘〉天然劇內容詳志》是一個大32開的單行本。全書正文共16頁，文字無標點，近萬字。這是目前我們所見到的周恩來著作的最早的單行本；也是我國早期話劇中有關《聊齋志異·仇大娘》所僅見的劇本；對研究周恩來的早期思想和戲劇活動及《聊齋志異》對我國現代文學和戲劇以及我國早期話劇的影響，都有重要的史料價值。《〈仇大娘〉天然劇內容詳志》單行本書影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