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之劫

愛情對于我們，是來得太晚?還是來得太早?如果換在彼時遇見你，是否可以擁有另一個美好的結局?

一

我的劫，開始于六年前的那個夏天。

奔跑，奔跑，除了奔跑，我別無他選。當機場的安檢人員從我的皮箱里發(fā)現(xiàn)一袋白粉后，我能做到的就只有奪路而逃了，其實我猜想，那可能只是一袋普通的面粉，也可是比較純正的毒品，只是說不清。

我沒有什么優(yōu)點，就是奔跑的速度特別快，一般的男人都追不上我，當我跑上過街天橋時，身后就只剩下一名警察了，這家伙的運動細胞相當靈敏，再這么耗下去，我可能就不會再看到監(jiān)獄以外的天空了。

見到一輛加長大卡經(jīng)過時，我奮不顧身地躍了下去，像一只張開翅膀的大鳥，四周涌動的風和空氣都被我攥在手里時，我的腿斷了，但我仍然沖著他媚笑，眼神迷離，又飛起一個吻，用兩根手指夾住吹向他，他就那樣愣愣地望著我，終是遠去了。

從此以后，我對警察有一種偏執(zhí)的愛，挺可笑的。

二

我有一份很體面的工作，有車有房，妖嬈娉婷，優(yōu)雅嫵媚，是人人羨慕的人間天使，又是所有矛盾的集合體。我時尚卻從不穿短裙，我右腿的腿骨上附著一小塊鋼板，封存著一段記憶，讓我偏執(zhí)等待的記憶。

一個雨后的晴天，我步行穿過街心廣場，我喜歡這樣的天氣，溫暖而濕潤。一輛正欲停在路邊的警車在我身邊停下來，我的雪白裙裾上立即現(xiàn)出點點黑色的花，觸目驚心。我這人沒什么淑女的涵養(yǎng)，我拉住車門的把手，車內(nèi)的人別想借機離開。

駕駛位的車門快速地打開，天知道怎么會有那么帥的男人，他一下車，陽光就全被搶走了，更準確地說，我眼前的陽光是被他吸引住了，那古銅色的皮膚在烈日炎炎下閃著金光，將所有剛硬的線條暈開，可仍然掩蓋不住那棱角分明的五官。我們兩個站在一起，吸引了無數(shù)路人的目光。我一直不喜歡男人長得漂亮，覺得美麗是上天給予女人的獨有名詞，但現(xiàn)在，我必須得承認一個成熟的英俊男人的魅力了，他足以照亮你的整個世界。

我告訴他，開警車沒什么大不了的，還不是四個車輪一個方向盤，今天你要是不賠我一條雙胞胎式的裙子，就別想離開。

這男人的脾氣還是相當?shù)暮茫赡芎退麤]穿警服有關。他咧開嘴沖著我笑，牙齒白得很，閃得我頭暈，人帥就可以拿出來隨便炫耀嗎?我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誰怕誰，我就這么無恥。

他說，上車吧，只要你說得出來，我就一定買得到。然后極有風度地為我打開車門，烏龜怕鐵錘啊?有人叫囂，一定要有人回應才行，我一步三搖地上車，囂張得很

他說，我叫古善行，你要記住我，從現(xiàn)在開始，我會經(jīng)常地出現(xiàn)在你的夢里。

我靠，個子高的人不是通常比較害羞嗎，難道他是怪物?

三

古善行真的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了，睡夢中我是英雄臂彎上的美人，這是否與愛情有關?

每天下班，古善行都會準時來接我，我說，我是良好公民，不想和警察扯上關系，你識趣就離我遠一點。然后很張揚地瞪大眼睛看他。

他就那樣溺愛地望著我，嘴角上揚，眼角幾根細細的笑紋都在努力地向我討好，他的笑容很淡，就像秋天的晨霧，可惜，現(xiàn)在是夏天。

古善行說，你是太奢侈的女子，有我這么帥的朋友，還占住一部私家車不放?不如賣掉車子吧，省得白白浪費了那些養(yǎng)路費，我來做司機，很便宜的那種，只要管飯就行。

嘴上說不，暗地里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車子的買主，有這么帥的司機接送，應該是一件很風光的事情吧，這樁買賣，我是穩(wěn)賺不賠的，更何況他是一名警察，一名帥得邪氣的警察。

我說，善行，約會可以，但你不要穿警服，太正統(tǒng)的顏色，我受不了。

他真的只穿便裝來約會。

古善行說，親愛的，哪有人相處半年，還只處于拉拉手，搭搭肩的，你是不是想謀殺親夫啊?

我紅著臉笑，難道讓我主動去非禮你?

于是有了第一個吻、第二個吻、第三個……

善行，別做警察了，那個職業(yè)太危險，你的能力，在私企里綽綽有余。

他抬起我的下巴，用曖昧的眼神看我，像在審度一件商品一樣，他說，你真美，可惜像罌粟花一樣。

我生氣了，真的生氣，我一番好意，你為什么要挖苦?

古善行搖頭，相處這么久，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為難又無奈。

怎么辦呢?做警察是我從小的夙愿，離開這個崗位，我真的不知自己還能做什么?就像被抽走魂魄的人一樣。

這樣的話題，我們再沒有提起，我怕接觸到像“靈魂”這樣的字眼。我一直相信，人是有靈魂的，聽說人死之后，他的靈魂會飛回生前最想去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的靈魂在哪里，可能會飛到善行身邊吧。

古善行說，親愛的，如果有一天我欺騙你，那一定是迫不得已，你要相信，我的心從來沒有背叛過你，它一直在離你最近的地方，你在哪里，我的心就在哪里。

我做出恨恨的表情說，別凈說虛的，干嗎要騙我?如果我發(fā)現(xiàn)你欺騙我，我一定要挖出你的心肝來，看看它是不是真的像你說的那樣神奇。

我們一起去游泳，古善行輕拍著我的背說，寶貝，怎么辦，你越來越迷人，難道老天真的要給我一個美人劫?

我嘿嘿地笑著，“如果是我，遇到了這樣的‘劫’，一定先從了再說!”

他又沖動了，抱著我吻個不停，嘴唇游走于我的全身，從額頭到鼻尖，從嘴唇到脖頸，從前胸到手臂……像是要吸走我的全部血肉似的，那姿勢既像是愛，又像是恨，其實愛恨本在一念之間，誰說得清?

他說，親愛的，咱們結婚吧。

我在他的懷里打了一個冷戰(zhàn)，從心里往外冷。

我問他，你究竟了解我多少?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有怎樣的背景?

他不語，盯著我右腿上的傷疤，若有所悟。

四

和善行相愛520天，他堅持說這是一個大好日子，得隆重慶祝

我說，好，你不是一直嚷著要吃我做的飯嗎，我其實很能干，只要你說得出，我就做得來，滿漢全席都行。

那天晚上我們喝了好多酒，兩個人都有點喝高了，我醉眼迷離地問他，善行，你可有話要對我說?

他笑著搖頭。

那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兩年前我曾經(jīng)遇到過一個警察，當時他是官，我是賊，一輛卡車拉開了我們的距離；一年前我又再次遇見他，他是官，我是民，我們相愛，不知這是否算是天意?

善行在煙霧繚繞中微笑，他今天破例抽了煙，聽說沒有煙癮的人只在失意或狂喜的狀態(tài)下才會吸煙。他笑得詭異，舌頭也有些大了，他話語模糊地說，怎么能忘?那樣的女子一輩子也忘不了啊!就像一枚魅惑的針，刺到骨里，隨著血液游遍了全身的七經(jīng)八脈。本指望從你身上查到一些線索的，卻賠上了自己的全部感情，有趣啊!可笑啊!賠得慘了!

聰明人在一起，一點就透。我們就那樣干干地笑，笑了再喝，喝了再笑，然后一同醉倒在床上，人事不知。我真的愛他，愛得飄渺而沒有把握，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們還有好多事沒有做，我們甚至沒有共舞一曲，更沒有真正意義的肌膚相親。只是，我將從這個城市消失，永別了，親愛的人。

五

與善行再次見面時，我在戒毒所里，已經(jīng)戒毒一年多了。他穿著筆挺的警服，來這里做報告。以前和他在一起時，總怕看到他穿警服的樣子，其實于我心里，對他的這身打扮，早已構想了千百回，這樣的穿戴，熟悉極了，又陌生極了，但卻十分配他。我一直知道他穿警服會很好看，只是害怕會刺痛我的眼，我的心，直到現(xiàn)在他仍然會刺痛我，除了眼和心，還有我的靈魂。

報告結束時，我舉手提問，此時的我，已經(jīng)瘦得不成人形，雙眼塌陷，完全不復當年的光彩，與那些正在戒毒的人沒有任何區(qū)別。我問善行，你，結婚了嗎?

他笑著搖頭，我的愛，三年前走丟了，再也找不到。

現(xiàn)場有許多人在笑，還有人在竊竊私語，這些人，永遠不會理解我們的愛。

古善行神色自然，沒有一點造作，只是他的眼神亮亮的，充滿希望。不知怎的，我的眼睛干澀般地疼痛，似有液體涌出，卻又被我生生咽下，那感覺，就好比是將要跳出胸腔的心臟重新移回原位一樣，壓抑得很。

人流漸漸向出口處散去，我看到古善行向我的方向走來，他曾經(jīng)說過，我有一雙會說話的眼，一切的情感都在那雙眼中，不必說，什么都不必說。

我隱于人群中，離開，悄悄地離開。

輾轉(zhuǎn)聽到了他的事，無語凝噎。古善行一直在向這里的人打聽有沒有一位叫方敏婷的人，可惜我是紀筱筱，方敏婷只是我曾經(jīng)用過的諸多名字之一，這個名字留給我最多最深最痛的回憶。

安妮寶貝曾經(jīng)說過：有些事情在劫難逃。我的愛情在劫，卻被我逃掉了，只因為這世上還有一些事情叫做身不由己，不得不逃。這個世界，有些人在等待，有些人在付出愛，像有魔法左右，十分沒有天理。

我是一名女特警，為了調(diào)查一起販毒案，六年前打入販毒集團內(nèi)部，本打算做完這次的臥底，就回來和善行做一對凡間的夫婦，食遍人間煙火，只是……

三年前，在離開我的愛人以后，我被迫染上毒癮；兩年前，在破獲販毒案時，我失去了我的右臂，愛情對于我們，是來得太晚?還是來得太早?如果換在彼時遇見你，是否可以擁有另一個美好的結局?

編輯：谷麥子E-mail:wgdxx@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