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相識于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初。
他是雷達技師,她是文藝女兵。他所在的雷達部隊被派往援越前線,縱然千般不舍萬般無奈,可是軍令如山。
他隨部隊南下奔赴越南戰場的那天,似乎老天也應景兒地下著陰冷的雨。綿綿細雨中,她和戰友一起打著歡快的快板目送他離開。她,臉上的淚水已多過了雨水。眼神癡纏,欲語無言。他終于狠心,扭頭轉身,大步流星。
那是怎樣的一段煎熬??!分開的日月,一天過成了一年。思念如三月的蒿草肆意瘋長,在心底扎根鉆地,疼到了底。相思之苦如同越南的蓮花,在戰火硝煙的籠罩下依然倔強地開放。不是沒有人勸,只是這等待已如爐上熬的一盅藥湯,即使熬到空氣里都是苦,但對她卻可以救命。
中秋后的一天,她收到一個從越南前方寄回來的包裹。是他寄的,里面是一塊月餅和一把梳子。梳子是用美軍的飛機殘骸磨成的,不知他費了多少功夫,才磨成細細密密的齒。月餅已經發了霉長了毛,被咬掉了一小塊。她知道,這是他在說——千里共嬋娟。
她能想象他在磨梳子的時候,咬一小口月餅的時候,寄包裹的時候……必定也像她收到包裹時的心情,甜蜜得無法言語,柔情似溪水琮琤從心底流淌而出。
可她不知道的是,此時的他已經不在人世了。就在收到包裹的六天前,他所在的雷達部隊的駐地被美軍空襲。他,沒能幸免于難……
噩耗,她是許久后才知道的。那一刻,天崩地裂……
日子到了1972年,她仍然沒有成家。這一年,她移民去了加拿大,離開了傷心之地。
三十幾年后,她回來了,只是探親,特意地去了他的故鄉——揚州。她佇立在瘦西湖的湖畔,黯然落淚。岸邊綠柳輕拂,清風傳送來不知是誰放的歌曲:
玲瓏少年在岸上/守候一生的時光/為何沒能做個/你盼望的新娘……
這是一首多年前的老歌《夢里水鄉》,卻如此契合了她的心境。因為那一句“為何沒能做個你盼望的新娘”,在湖畔小販那里,她一口氣買下了十張光盤帶回到加拿大。
幾年之后,她去世了,終生未嫁。想必即將沉睡的那一剎,她是恬淡而安詳的,這一生的守候已經終結,來世該修得好姻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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