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殘缺有如維納斯的斷臂一樣,正因如此,那種絕無僅有的“柏拉圖”式的精神性愛充盈了我們這兩個殘缺的生命,在無邪的裸露與激情的觸摸中,我和他在一次次奔放中成為虛幻中正常的男女……
一
當櫟脫下身上最后一片布時,我的靈感在洶涌。
柔燈下,櫟擺著各種poss,我挑選了一個,櫟一動不動,我筆尖的油彩在畫布上幻化著。
當畫布上出現最后一點單元色時,我結束了我的畫稿,櫟過來看我的畫,他臉上出現了經常出現的驚訝——畫上一個完美的男體。
櫟是一個月前我從街頭找來的模特,當我突如其來地向他搭訕時,櫟看我就像怪物,我向他說明,我需要一個男體模特兒來參加一個知名畫展,櫟震驚了,好像他這一輩子從來也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我付他高薪,當時櫟想了想就笑了,他竟然答應了我,但我知道他不是為了錢,因為他分文不取。
“你需要在我面前脫光衣服,你不害羞嗎?”這是我們第一次合作時我問他的話。
櫟說他害羞,但他說愿意做我的模特兒,他很想知道自己全裸的身體在畫上是什么樣子的。櫟在沒脫衣服前,我就知道他是一個完美的模特,大街上的櫟挺拔超群,他的T恤短袖下裸露著健康和陽光。我畫過很多人體,幼稚的、青春的、衰老的,男的、女的,有時心底的一絲欲望會和靈感一起噴涌出來,有些男體會偶爾勾起我的欲望,那一刻,我并沒有意識到我的心底在默默地犯罪,當然,如果說人的本能是犯罪的話。
我第一次畫櫟時,他衣服脫的很快,我甚至來不及看到過程,櫟已經裸著站在燈下了。 我第一次見到這么完美的人體,陽剛的線條,錯落有致的肌肉,均勻的骨骼。
“你讓我想起了羅馬的大衛。”
櫟笑了,為我擺了一個大衛的造型。就這樣我為他畫了第一幅肖像。
二
櫟,未婚,26歲,比我小兩歲,我們的合作十分順利,當然,是他優秀的形體和憂郁的氣質,讓我的靈感發揮到極點,一個星期后,我完成了我的所有畫稿,我們該分手了,盡管櫟沒要一分錢,可我還是付了錢,櫟卻把錢摔給我,我看到他眼中的異樣。
櫟臨走時對我說:“不要以為我會為什么狗屁藝術而獻身,我也不為你的錢,我心甘情愿地做模特,是因為我喜歡在你面前裸露的那種感覺。”
櫟的話讓我有一點吃驚,尤其是他最后的一句話,他說他喜歡裸露,在女人面前裸露。 我時常回想起櫟在燈下的情景,他偶爾的神態讓我感到心疑,我感到那是一種陶醉,有時在他陶醉的時候,他的下體會有些漲。
我的畫稿很快就通過了評委會的初審,這當然要感謝櫟這個好模特兒。
那夜,我獨自一個人站在鏡前,我是赤裸的,我的畫筆在畫布上勾勒著線條,我在畫自己。這個習慣我從小就有,我喜歡在鏡子前看我的人體,我有時自戀得像個瘋子,我這一輩子畫過許多男體,可是我的身體卻從來也沒有接觸過任何男體,因為我害怕,我的身體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這個秘密只有我死去的媽媽知道。我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感覺櫟好像是和我一樣的人,這種人在世界上不多。
有人敲門,我在門鏡里看到了櫟,我穿好衣服給他開門,櫟一進來就看到了那幅自畫像,我臉一紅。櫟在那幅畫前佇立了好久,畫上有如水的長發,有渾圓的肩膀,豐碩的乳,還有圓潤的臀,他突然冒出一句話:“你沒穿衣服時真美。”我神經質地搶過了畫。
櫟卻笑道:“你為什么怕人看呢?你不是說過人體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嗎?”
我的臉上第一次在男人面前出現了羞澀,而我的心卻在痛,我知道,畫中的人,不全是自己,因為自己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而是一個殘缺的女人,并且那份殘缺是致命的,我先天就沒有子宮,我一直在自卑中活著,或者拼命用畫筆工作,只有這樣才能釋放我體內的全部壓力。不知為什么,我想向眼前的櫟講述我的真相,因為他曾經在我面前袒露過,身體是人的最后秘密。那一夜,我又為櫟畫了一幅美麗的畫,畫完的時候,櫟有些激動,然后,他給我講了一個有關他身體的秘密,那個秘密讓我震驚。
櫟15歲時得了一場怪病,藥品的副作用讓他的睪丸腺體停止了分泌,他身體里缺失的雄性激素讓他的體形偏向中性化,櫟自卑的要死,他于是拼命地進行肌肉訓練,可是當他擁有健美的肌肉后,他的心底依然自卑,并且這種自卑感更強烈了,后來,他再沒有接觸過女人,然而,他的心底依然沒有喪失男人的欲望,在多年里,他一直用暴露來滿足他的性欲。
我得知了櫟的秘密后,我驚訝一次不經意的邂逅,竟然把我們兩個同病相憐的人連在一起,我也向櫟說出我的秘密,櫟并沒有我想象中的吃驚,我和櫟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三
后來,櫟帶我去他家,櫟的家是都市里十分平常的三居室公寓,不過,對他來說,他的家是所有人的禁區,他從來也沒有讓別人踏進一步。在櫟的臥室,我驚呆了,櫟的臥室里幾乎是女體的盛宴,墻上掛滿了女人的大幅性感照片,其中還包括很多國內外的明星。
櫟說他的這十年來,都是這樣在那些性感照片中脫光衣服,然后暴露自己。他說完后,感到無比的放松。櫟說這話時臉上帶著痛苦,我明白,當一個人暴露自己所有的肉體時,他也暴露了所有的壓力。在暴露中,他放釋了一切心中的壓抑,我知道櫟跟我一樣,都有著某種異于常人的變態,可櫟從來也沒有在其他女人面前不軌的行動,他只是對著照片滿足自己。
櫟房間里的那些照片就和我的所有男體模特一樣,是我釋放壓抑的對象。我們之間沒有任何歧視,他比別人更懂我,我們都殘缺,并且殘缺的是人最美的部分,就像維納斯的斷臂一樣。
櫟請求繼續做我的模特,他說自從在我面前脫光衣服后,他感到了一個缺失男人的最大滿足,在此前,他從來都沒有滿足過。櫟說話時,他像孩子一樣哭了,那一夜,我竟抱起了櫟,這是我前半輩子如此靠近男人,在這一刻,我的恐男癥突然痊愈了。
櫟對我說他最大的理想就是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做愛,櫟的話讓我傷心,我也想同世間那些普通的飲食男女一樣過正常的生活。櫟對我說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柏拉圖式的精神做愛,有些性愛學家把它稱為性愛的最高境界,有些黃色小說管這種方式叫意淫,我們可以不接觸性器官而互相愛撫,互相滿足。他說想和我試一試,不知為什么,我沒有拒絕,而是用一種期待的目光看著他,上天沒有給我一個做基本女人的身體,但卻給了我做女人的欲望。
那夜,房間的所有角落都閃爍著燭火一樣溫馨的光,燈光下,櫟開始脫衣服,他仰起雙手向上脫他的背心,白色的背心從他雙臂隆起三角肌向上移,燈光一閃一閃地滑過他黝黑的腋窩……櫟的胸脯隆起的像女人一樣高,但那都是堅硬得像拳擊運動員一樣的青筋和肌肉,和胸脯一樣堅硬的還有他的大腿和小腿,那種堅硬足可以讓任何一個女人窒息,櫟那些炫目的硬度讓我幾乎快癱下,于是,我嬌美的肉體在燈下綻放,我看到,他的眼中噴涌著火山口一般的紅光,我能感到他的熱度,他的熱度把我烤成地下流淌的巖漿……
我拒絕不了這樣的目光,忽然,我感到我身上多了兩只滾燙的手,櫟兩只烙鐵一樣的手死死地烙在我的雙乳上,我被燙得聲嘶力竭……我癱倒在地上,就像流在地板上的一攤肉色的水……
四
我們同居了兩個月后,我的畫獲得了評委會的二等獎,我被邀請到歐洲做巡展,我離開了櫟,可是在機場和櫟分別的一霎那,我知道我愛上了他。
一個月后,當我再一次見到櫟時,櫟告訴了我一個驚人的好消息,他說他的醫生說他的雄性激素竟然奇跡般的恢復正常,醫生說這種恢復有許多病例,由于恰當的性愛會使許多疾病不治而愈,是我的熾熱肉體給了他生命的奇跡。我終于明白了以前一位性學家說過的話:性愛是人類最偉大的行動。
其實我的身體也有奇跡發生,在有櫟的那些紅彤彤的夜晚,我不再是一個自卑的女人,我改變了櫟,而櫟也改變了我,我開始正視我扭曲的人生。
可是,就在櫟漸漸痊愈的時候,我卻離開了櫟。我知道我的先天疾病是永遠無法治愈的,我和櫟是永遠沒有未來的,他需要和正常的女孩結婚生子為人父,我不能耽誤櫟,只有離開才是對櫟最大的愛。那是一個很凄冷的日子,我離開了那座城市。
從那次分手后我再也沒有見過櫟,櫟仿佛在我的視線里消失了,我懷念櫟,是他讓我成為一個完整的女人,讓我殘缺的心不再殘缺。我繼續畫我的畫,我筆下的男模特也走馬燈似的換,可是他們沒有一個人比櫟完美,我有時竟然癡癡地把另外的模特畫成了櫟,我知道我永遠也忘不了櫟。
一年后,我終于舉辦了我的第一次個人畫展,畫展十分成功,快打烊的時候,我發現有一個人站在我的一幅畫前沒有走,他的背影讓我震驚,他是櫟。
櫟轉過身,他突然毫無顧忌地抱起我,他說我好殘忍,那么無聲無息地離開他,他這一年間不停地找我……
櫟的話讓我恍惚,我哭了,我無助地依偎在他的懷里。櫟說他永遠也不會離開我,他說他沒有我就會失去男人的激情,他對任何女人都不會有反應,除了我。他說他愿意和我一起等待醫學的奇跡,即使我的病治不好,他也會一直愛我,愛我這個給了他新生的女人。
我知道櫟在說謊,他已經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可是我感到幸福,我不知道我們的愛情有沒有春天,我就像一株在風中靜靜等待春天的野百合。
那一刻,我們抱在一起在看那幅畫,那幅畫記載了我們的奇遇,也記載了我們的奇跡,畫的名字叫——裸。
編輯 / 谷麥子E-mail:wgdxx@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