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認為花瓶一詞只適用于外表美麗卻無甚內涵的女子,豈料,花瓶其實一直與學歷和智商無關。
小青說她越來越不懂我了,我怎么會和老顧這樣的人混在一起。
老顧確實不是什么好人,身份上有些邊緣,從事的事業也多少有些見不得人的成分,而且就連打扮都像極了我寫的那些小說里出現的臺客。夏威夷大花襯衫,兩顆扣子永遠敞開著,粗金項鏈和大寬手鏈,額前還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他不笑的時候像在瞪人,笑的時候像要吃人。小青說怎么能有這么聳到極點的人。
而我偏偏就是愛上了。愛情這玩意兒確實難以捉摸,愛了就愛了,沒有那么多的因果。如果硬要逼我說出個四五六,也許就是老顧身上的鐵漢柔情,還有對兄弟們的義干云天吧。
與老顧相識是在漢沙航空的班機上,當時由于天氣原因,飛機在法蘭克福機場上方盤旋多時,卻遲遲沒有降落,坐在機艙里的我不停地咒罵,三字經又千字文。就這樣一罵驚人,讓坐在前排的老顧驚艷不已,從此便開始了我與他的孽緣。
后來,當我拖著所有家當從國外回來投奔老顧時,才知道他早已是使君有婦。可那又能怎樣?如我這般八十年代出生的女子都是愛比天大的擁躉者,于是,便小心翼翼卻又心甘情愿地做了他的情人。偶爾也會醋勁十足地問起那位被他冷落在臺南的老婆,而老顧常常避重就輕地哄我幾句,雖然不滿他的回答,卻也感動,畢竟在面對情人時不詆毀原配的男人少之又少。
明知道這樣的感情是水中花,鏡中月,卻也仍是身不由己地一頭陷了進去。
我知道像老顧這樣在道上打拼生活的男人,如果誰為了外面的女人,而休了自己的老婆,是會被當成笑話的,所以我也從未奢望要老顧為我做出怎樣的犧牲。情人是我的名分,我可以不在乎原配,但卻不能允許有人來分享我的名分。老顧居然答應了這樣的要求,可見他對我的寵愛不假。老顧說,他一定是前世修了大德,今生才能遇到我。
那是當然,好歹我也是國外名牌大學的碩士,既能在各種宴會中為老顧賺足面子,也能與他的那些兄弟大碗喝酒打成一片,間或還能豪氣萬分地說些淑女們不屑的臟話,讓他的手下備感親切。比起他朋友身邊那些只有長相還說得過去的花瓶們,我站在老顧身旁多少是有點如小青說的那種自甘墮落的。
想到老顧又要回臺灣去處理生意,想到他要回去見他家里的歐巴桑,我心里就如同有上千只螞蟻爬過。
那夜,故意啃咬著老顧的胸膛,吸吮出一個個的紅印,想要在老顧的身上留下我的印記,我的這點小心思,老顧怎會不明了,也只是一味地縱容,我跟他,畢竟委屈的一直都是我。
機場大廳,死命地拽著老顧的手,仿佛生離死別一般,心里莫名地不安起來。
老顧一邊試圖撥開我的手,一邊安慰,說,乖,別胡思亂想,等我回來。即使到了現在,老顧當著手下,說說兒女私情的話時仍然有些別扭。
老顧離開的第二天,我便開始想念他。這時,我接到了姜的電話。
姜是我在美西流浪時的同伴。那時我尚未認識老顧,還在法蘭克福的一家小報社過著自由逍遙的日子,每年有六周的年假。那年正好去了美西,想要體會一下當年凱盧亞克們曾有過的旅程。姜就這樣在路上揀到了我,并一同流浪。
姜是個有趣的大男孩。他常跟著我學德語,沒事就一臉天真地對我喊,Ich liebe dich(我愛你),然后,露齒一笑,編貝皓齒,明亮透徹。我只能說,Danke(謝謝),他馬上一本正經地回答,Nichts zu danken(不客氣),弄得我哭笑不得。
行程結束后,心里都有些不舍,但旅途中的艷遇從來就只存在于特定的環境與時間,甚至,很多時候艷遇與感情無關。我明了姜的意思,卻只能抱歉。
分開后,經由MSN,我們偶有聯系,姜的語意曖昧,但也僅此而已。
電話里,姜告訴我他也到了我所在的城市工作。
我們約好在上島見面。
曾經穿著仔褲,歪戴棒球帽的陽光少年,已是西裝筆挺,舉止適度,笑容里的世故倒也增加了幾分成熟的魅力,依然帥氣。
老顧偶爾也會打來電話,只是通話的時間越來越短,寥寥幾句而已。
我抱著電話故意威脅他說,喂,你再不回來,小心我跟帥哥跑了。
老顧在電話彼端爽朗地大笑。看來他是吃定我了。
可是,半個月過去了,仍然不見老顧回來,打過去的電話也總是忙音,我心里開始毛骨悚然。老顧就這樣蒸發了。
去老顧開的夜總會,經理和小弟對我依然客氣,卻在我問起老顧行蹤時閃爍其詞。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若不是老板的交代,他們是不會也不敢這樣的。
即使我再怎么不甘,也不得不面對被老顧拋棄的現實。
幸虧這段時間還有姜的陪伴,此時姜之于我就如同握在手中的惟一一根稻草。
姜陪我夜夜笙歌,酗酒度日,還要在我醉酒后幫我做好一切善后。
每當酒過三巡,面泛紅光時,我總是拍拍姜的肩膀說,姜啊,夠哥們兒。然后,像所有女人一樣講起我與老顧的那些破爛事兒。
姜說,老顧有什么好?
是啊,老顧就一老流氓,有什么好。于是,抬手勾起姜那張帥臉,說,帥哥,以后我就找你這種男人。
最終與姜走到一起,全拜那次胃出血住院。姜鞍前馬后,照顧周到,即使心如鐵石也會動容的,況且剛剛失戀的我正是最脆弱的時期。
姜介紹了很多朋友與我認識,免不了被大伙一陣奉承,這場面多像以前與老顧見客戶或朋友時的情形,姜自是得意,對我更是溫柔細心,羨煞他人。
只是姜再也沒有像以前一樣提起娶我的事。
眼看連小青這個宣稱要獨身主義的大女人都在忙著相親時,說我不想結婚一定是假的,但也絕不能逼婚,逼婚對于我這樣驕傲的人來說是件極可悲的事。
姜依然帶我見他的朋友,像趕場似的出席各種應酬,只是每當晚餐后,姜總是有些MAN TALK的時間,那是只有男人們才能參加的,剛開始姜還會有所解釋,但漸漸也都理所當然。然后,不醉不歸,間或衣領上還有些廉價的口紅印。于是,我開始學著催眠,告訴自己,這只是男人們的逢場作戲罷了。
除了這些,姜依然是個好情人,依然會對我甜言蜜語,依然給我許多的驚喜,只是,偶爾讓我感到有些陌生,然后莫名的惆悵。
當那個滿臉橫肉的男人找到我時,我很懷疑他找錯了人。可是,他卻對我提到了老顧,還有姜。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很是得意,卻惡心得讓我想吐。
這個男人在告訴我一些真相。
老顧與姜本就是舊識。老顧看中了姜家在臺南的一塊地,準備建成俱樂部,姜爽快答應。而老顧在得知了姜與我的那段淵源后,馬上將我當成了人情送到姜的手中,知道我這樣心高氣傲的人絕不會就范,于是,以自己的失蹤為姜制造機會。
是的,我怎忘記了,姜也來自臺南,作為老鄉,他與老顧怎會不認識。
是的,老顧說過,道上兄弟都有那么多相好的女人,老婆不能換,但情人不過如衣服,而我竟傻傻地以為自己是特別的。
是的,姜愛的從來就不是我,不過是享受著我被他人贊美時與有榮焉的虛榮。
向我告發這一切的男人是姜與老顧的朋友,甚至在陪同姜參加的聚會中還有過幾次照面。而這個男人出賣所謂的朋友也不過是想要以此博得我的好感,或是他壓根兒就認為我這樣的花瓶根本就是男人身旁的擺設,跟在任何男人身旁都不過是一個美麗的點綴,而且還能在必要時成為男人們之間的人情。
七月流火,卻仍抵不過逼人的寒氣。
遠遠地,我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大花襯衫依舊,身旁還有一位相貌平平,但看似溫柔的女子。
看到了吧,那就是老顧的太太,其貌不揚卻是做太太的最佳人選。有的人只能做情人,有的人卻會是好妻子。旁邊的男人一直喋喋不休,一雙色瞇瞇的眼睛一直在我身上徘徊。
滾!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吼道。
男人悻悻然離去,走之前不忘在桌上放下他的名片。
看著玻璃窗外大片的陽光,行色匆匆的人流,我突然大笑出聲,笑得滿臉是淚。很好,生活中永遠都有這么多的意外。我一直認為花瓶一詞只適用于外表美麗卻無甚內涵的女子,豈料,花瓶其實一直與學歷和智商無關,而自以為是的我卻做了一次徹頭徹尾的花瓶。
編輯/媚茵兒 E-mail:meir2650@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