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修憲聲中的“妖怪”之夢

卓南生

在自民黨及其搭檔公明黨的通力合作下，日本參議院已于5月14日強制通過作為憲法修改前奏曲的“國民投票法案”。這意味著從1947年實施以來長達60年之久的戰后和平憲法，已被列入具體判定死刑的日程表。

按照自民黨人最樂觀的估計，這個該黨建黨以來最大的“悲愿”，在2011年秋天就能實現。

“平成妖怪”推波助瀾

幾個星期以來，圍繞著今年5月3日“日本憲法紀念日”，日本保守陣容的老少成員無不在為慶祝60大壽的和平憲法之即將壽終正寢而雀躍三分。其中最受人注目，在日本媒體曝光度最高的政界元老，莫過于有“平成妖怪”(平成為當今日本之年號)之稱，已達88歲高齡的日本前首相中曾根康弘。

中曾根之所以受到媒體的特別重視，一來是誰都知道，修改憲法是中曾根長期以來最大的“夢”，他是超越黨派的“新憲法制定議員同盟”的會長；二來是原本想當前首相小泉純一郎之“教父”不成的中曾根，此刻正在積極為安倍的修憲內閣出謀獻策與造勢。

早在去年10月安培政權誕生時，中曾根就曾發表如下的演說：“安倍君和我說的是同樣的話。我提倡‘戰后政治總決算，安倍君主張‘擺脫戰后的體制。與缺乏思想和哲學的小泉內閣不同，安倍君用心將政治納返本流。”

他還發出如下之呼吁：“(安倍君)已將修改憲法和重建教育列入其工作日程，他對教育特別熱心。他表示要在5年之內實現憲法的修改。我們對此應該予以強有力地推動……”

怪論：參拜為政治服務

由此可見，中曾根所指的“本流”(即主流)政治，就是要牢牢記住修憲及修改教育基本法兩大基本方針，把它們擺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在這一點上，有岸信介(曾當過東條英機內閣商工大臣、戰后從甲級戰犯搖身一變成為日本首相、自喻為“昭和妖怪”，他是在戰爭期間與戰后從未離開日本政治權力中樞的鳳毛麟角的政壇人物)政治基因的安倍晉三將其內閣自我定位為“修憲內閣”，并在上任的短短幾個月內就通過了教育基本法修改法案和為修憲鋪路的“國民投票法案”，顯然是比只知談論道路和郵政改革的局部問題，或者只知參拜靖國神社而遺忘了政治大方向的小泉更勝一籌。

中曾根對后來走火入魔，不惜代價多次參拜的小泉之有所微詞，原因之一也在于此。換句話說，在“有定見右翼”長老中曾根的眼中，盡管6拜靖國神社的“無定見右翼”小泉也有其“功不可沒”之處，但由于不優先處理憲法和教育問題，終歸成不了氣候。

至于參拜靖國神社問題，中曾根的目標是十分清楚的，目的就是要慰藉“為國捐軀”的大小“軍神”，表示國家并不認為他們是“犬死”，而是視之為“愛國”楷范，從而激勵日本的狹隘民族主義及為戰后的修憲派兵制造良好的輿論空氣。也就是說，參拜的“重大”意義之一是為修憲的現實政治服務的。

了解了中曾根的上述政治哲學和思維，我們再回頭考察其史觀及他對參拜靖國神社的態度時，就不會被他諸多虛虛實實的言行所困惑。

實際上，在日本戰后的眾多首相當中，最重視“靖國神社參拜牌”，并打破前例在1985年8月15日日本戰敗紀念日(日人稱之為“終戰紀念日”)以首相身份率領其18名閣僚浩浩蕩蕩公式參拜的，不是別人，正是迄今仍對日本保守政壇與保守輿論界有著巨大影響力的中曾根康弘!

中曾根當年公式參拜靖國神社，是與他上臺后不久在自民黨代表大會上提出的“戰后政治總決算”路線緊密掛鉤的。

1985年7月27日，也就是在參拜靖國神社的兩周前，他在輕井澤(位于長野縣東南部)舉行的自民黨研討會上，便公開推售其戰前的史觀。

在這篇具有煽動國民情緒的重要演說中，中曾根指出，日本人在戰前奉行的是皇國史觀(即以大日本帝國皇室為中心的歷史觀)，但到了戰后，由于打敗仗，卻流行所謂“太平洋戰爭史觀”。

他認為“太平洋戰爭史觀”其實就是“東京審判戰爭史觀”，也是戰后萬禍的根源，因為它把日本說得一無是處，是“自虐的思潮”。

為了糾正這“自虐的思潮”，他主張清算上述的歷史觀，他高嚷：“戰勝的是國家，戰敗的也是國家。與國家的光榮與恥辱共存亡的是國民。棄辱求榮，向前邁進，這才是國家、也是國民應有的態度?！?/p>

由此可見，近年來日本保守論壇和小泉及安倍反復抨擊的“戰勝國對戰敗國的審判”的“東京審判戰爭史觀”和積極推行的修憲路線，無一不是沿襲著中曾根當年擬定的“戰后政治總決算”的基本路線走。

“迷你中曾根”不成氣候

2001年4月，以“改革”為號召的小泉一上臺就搖身一變，更換旗幟并穿上“修憲”大衣，當時日本傳媒就有人譏之為志在成為“迷你中曾根”。其具體旗號為：

1、聲明將以首相身份于8月15日前往靖國神社參拜。他表示不明白為什么這項向“為戰后日本繁榮與和平奠下根基的戰歿者”表達敬意和感謝的行為會引起外國的批判。他認為，日本沒有必要因為外界的反對而停止對靖國神社的公式參拜。

2、明確表示要修改憲法，從而讓自衛隊成為名副其實的軍隊。

3、支持其助手(自民黨干事長)山崎拓的建議，認為只要國會通過決議，日本也可以行使有違憲法的“集體自衛權”。

4、主張“首相公選論”。

對于小泉如此維妙維肖模仿中曾根并抄襲其政治綱領與哲學的言行，原本并不看好小泉的中曾根，不得不改口大聲贊好。他說道：“小泉君真有遠見。修改憲法、首相公選、參拜靖國神社和行使集體自衛權，這些都是我一向的主張。因此，我要聲援他，我希望他能落實這些我想做的事?！?/p>

他形容小泉的姿態和他本人的(大日本帝國海軍)青年將校時代的樣子很相似。

他當時就力勸小泉要牢牢抓住修改憲法和修改教育基本法這兩個大法寶，從而達到“戰后政治總決算”的總目標。

他說道：“在參議院選舉后的某個階段，應糾集一股政治勢力全力解決憲法和教育基本法等問題。這將成為推動小泉君前進的原動力?！?/p>

不過，從后來小泉的所作所為(包括他與中曾根結下的個人恩怨等)來看，喜愛嘩眾取寵的小泉，顯然并未完全跟著中曾根的指揮棒轉。他被后者貶稱為“旁流”與“缺乏思想和哲學”，可以說是意料中事。

兩名“妖怪”一脈相承

當然，必須指出的是，修憲與修改教育基本法并非中曾根獨家的“專利品”，而是戰后日本保守陣營的共同目標。但始終一貫、鍥而不舍，在任何時候都不忘將它視為當務之急的日本政治家，中曾根不能不說是少有的一位。

不久前，日本《每日新聞》編輯顧問巖見隆夫在點評戰后的諸多首相對修憲問題之“溫差”時，就作出如下十分中肯的評語：“自由民主黨結黨倡議《制定自主憲法》以來已51年有余，其間政權更換了23次，但對修改憲法顯示其熱情和意愿的，只有岸信介和中曾根兩人……我對老中曾根的這一執著的信念，不能不深感欽佩?！?/p>

由此可見，在自民黨內錯綜復雜的派閥政治當中，盡管有“平成妖怪”之稱的中曾根并非有“昭和妖怪”(昭和為前日皇裕仁統治期間的年號)之稱的岸信介的嫡系，但兩者以修憲為自民黨奮斗中心目標的基本政治信念是一脈相承的。

(摘自馬來西亞《星洲日報》／責任編輯：覃福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