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華
為了想過好日子,“阿燦”(香港人對初到香港來的農村小子的稱呼)們帶著夢想來到富裕香江。過去幾十年來,位居九龍西北,占地約9.5平方公里的“深水埠區”,一直是他們來港主要的落腳之地。然而,香江夢的起點往往是嚴峻的考驗。早在定居前,多次持“雙程證”探望先生的陳太太,就對此地高得令人咋舌的物價心存畏懼。
計算過工資和物價水平后,她力勸丈夫回珠海。緊鄰澳門的珠海,近年雖然經濟起飛,物價和房價仍遠遠低于香港。
“不過,每次跟他談起這件事,他總是一句,“好不容易出來了,怎么能隨便回去”!”陳太太說。
拗不過好面子的丈夫,2003年,申請多時的“單程證”(港澳定居證)批準后,她帶著年紀分別為16和12歲的兩個孩子跨過珠江來港。
香江夢醒
新移民剛入大都會,就業和經濟問題最為迫切,陳家自不例外。
一家人,靠著陳先生“打地盤”(建筑工)薪水過活,每個月只有5,000港幣不到。這個數字即使在全港18區中平均月收入最低、僅達1萬4,000港幣的深水埠,仍顯得微薄。如果再對照香港為數眾多的外籍主管們動輒300萬港幣以上的年薪,更可看出“放任式自由主義天堂”的殘酷特質。
根據特區政府的定義,所謂“新移民”,指的是來港居住未滿7年,尚未獲得永久居留權的移民。
然而,“在港人心中,只要走不出深水埠,一輩子都是阿燦、都是新移民,”輔導移民最有經驗的“香港社區發展組織”(SOCO)干事施麗珊指出。這個有“香港哈林區”之稱、令新移民愛恨交織的深水埠,是香港早期的工商業中心之一。在輕工業盛行的1960年代,這里聚集了大量的紡織、制衣、罐頭及副食品批發零售業。不過,當香港經濟轉型升級,曾經繁榮的輕工業景象就慢慢沉寂下來,工廠家數由高峰的6,000多間,跌至目前不足一半。
也因此,SOCO的調查指出,該會在此地輔導的新移民案例當中,大多數家庭只靠一份薪水支撐,其中又有超過6成,其收入完全仰賴“地盤工”,或是工資水平相當的“看更”(大樓管理)和清潔等粗重低薪工作。
艱困的經濟條件,不僅讓深水埠屋舍更新的速度在全港殿后,許多專門租給新移民和弱勢者、空間狹小的“籠屋”(只有一個床位,四周圍上鐵籠以防遭竊)和“板間屋”(隔板屋)在此群集,更是富裕香港最令人難堪的一面。
距離陳太太居住的公共屋不到10分鐘步行路程,另一位從廣東中山縣前來的方太太一家,處境更顯艱難。
看不見深水埠
面對移居香港的內地人,早期港英殖民當局采取“過關留人”的策略:在人道考慮下,只要內地人通過海關抵達香港,就給予居留權。
1983年,港英當局開放內地人依法赴香港“依親”,并在住滿7年后可獲得香港護照和永久居留權。1997年后,特區政府簽發的“單程證”數量提升到每日150張,等于每年有超過5萬名新移民在香港落腳,至今總人數已超過50萬人,而同期香港本地人口也不過才增加70萬人。近3年經濟帳面亮麗的香港貧富差距拉大,新移民更是首當其沖。2004年時,當年的特首董建華就公開承認,貧窮擴大的危機是富裕香港極大的社會問題,他提出計劃,以成立“扶貧委員會”和“廣建公屋”來解決彼此緊密連動的新移民和貧窮問題。然而,隨著董建華請辭下臺,這些構想并未完全落實。
在種種不利的經濟條件外,如影隨形的歧視,更讓新移民有如芒刺在背。
尷尬的注視
“新移民身份揮之不去,一直到我進入港大就學都還受到影響,”在香港一家國際航空公司擔任主管的Lisa說。1983年和母親一起來港的她,是“依親”開放的首批受惠者。為了讓她接受香港主流教育,Lisa剛從國小畢業,經濟不寬裕的父母就咬牙把她送出深水,就讀以英語授課的基督教銘賢書院。1990年畢業后,Lisa也不負父母期望,考上第一志愿香港大學。
承繼英國傳統的港大,同樣學到了上流社會注重階級的勢利作風,以學生背景分配的住宿生活即是一例。講究競爭與榮譽的宿舍間不僅有各種體育和其他專長的對抗,“老鬼”(畢業的學長姐)更會時時刻刻拜訪在學學生,維持情誼。
“但你住在哪個宿舍不是自己選擇的,而是根據你的家庭社會經濟背景安排的。”說起自己只被分派到沒有顯赫歷史、離校又遠的RC LEEHALL,Lisa口氣仍帶著遺憾。
此外,雖然每年涌入香港的上千萬名大陸觀光客創造了超過2百億港幣的經濟效益,商家和大陸客起沖突的事件仍時有所聞。“在香港,英語高級,廣東話親切,但要是說普通話,商家通常沒好有臉色,”一位旅港的臺灣作家說出她的經驗。
正視融合問題
這樣講當然不厚道,也不是事實。中國的競爭企圖和能力早已震撼全球,而來港“阿燦”們想自食其力的心也比誰都迫切。何況對港人來說,內地還是自己賴以生存、享盡他國艷羨眼光的生產基地和獲利市場。
10年回歸,融合的課題惱人。要繼續擁抱中國的香港,這堂課沒有缺席的權利。
(責任編輯唐馨)
海外星云 2007年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