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富有

十多年前我去德國留學時，中國的經濟還沒有今天這樣發達。當時的我，陡然來到歐洲的發達國家，對德國物質生活的豐富程度深感吃驚。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德國人給我上的第一課卻是節約。

我拎著行囊來到學生宿舍。宿舍管理員彬彬有禮地領我看了公用廚房、洗衣房、干衣間和衛生間。管理員站在抽水馬桶旁按放水開關，給我示范在使用時如何節約用水。他說，這個放水開關有兩種開法，小便后只需將開關輕輕擰開一點兒，放出的水就夠沖凈了，只有必要時才把開關擰到最大，讓水箱中的水全放出來。他教得很認真，又把著我的手操作了幾遍才罷休。

德國并不是缺水的國家，水資源十分豐富，但眼前這個管理員卻把節約用水看得如此重要，做得如此認真。他說，正因為德國全民都有很強的節水意識和習慣．他們國家水資源才如此豐富。我在國內常常聽到“節約用水”的口號，卻是在德國學會了該怎樣去做。

我發現，節約意識滲透在德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我曾在德國同事貝爾姬家住過很長時間。貝爾姬是個工程師的獨生女，她被嬌生慣養，卻在勤儉節約方面做得一絲不茍。有一次我購物回家，她見我拎的是在商場用5分錢買的新塑料購物袋，就說：“昨天你不是剛買過一個購物袋嗎，怎么又買新的?購物袋可以反復用好多次呢。”我隨口道：“反正也就五分錢。”貝爾姬竟毫不客氣地說了我一通。她不理解我對五分錢表現出的不屑一顧的態度。她有一種觀念：不該花的哪怕是一分錢也不要亂花。后來我才知道，這是許多發達國家的人的普遍觀念。

貝爾姬用的都是她父母家淘汰下來的舊家具。在我結識的德國青年中，使用舊家具和二手家用電器來裝備自己的居室是普遍現象。很少人家中有大彩電，更少有人舍得花錢去買一輛新轎車。朋友們相約上餐館吃飯，每人只點一個喜歡的菜，飯店桌上留下的全是空空的盤子，從沒有剩菜一大桌的現象。貝爾姬告訴我，“吃空你的盤子”是一代又一代德國人教育孩子的口頭禪。小孩子從小就有了這樣的觀念：把飯剩在盤子里是令人羞愧的事情。

那么，節省的德國人將錢用到哪里去了呢?他們用到了旅游上。如果要想了解德國年輕人是不是也在相互攀比什么，你會發現：他們比的不是吃的穿的，用什么高檔電器，開什么型號的車，住什么房子。他們比的是見識、是這個人上哪兒去旅行過，到過哪些遙遠的地方，見過什么奇特的風土人情和自然景觀，了解哪些國家的傳統和文化。誰要是去過非洲或到過中國，他就會被看做與眾不同，具有令人羨慕的見識和勇氣。我的德國同事烏托曾在非洲待了一年，大家對他最佩服了，他講的非洲故事是實驗室旁的咖啡屋中最受歡迎的話題。

在這樣的價值取向的影響下，不少德國年輕人寧愿省吃儉用好幾年攢下錢，使這樣的旅游得以實現，而對物質消費方面的攀比毫無興趣。

中國街頭常常出現的年輕“老外”，他們衣著樸素，身背大而沉的旅行背包，腳穿結實的旅游鞋，手拿地圖，自信地朝著自己選擇的方向走著。我欽佩他們，知道他們是靠了自己長久的節省才來到這個對他們來說是遙遠而神秘的東方古國。在這里，他們要用睜大的眼睛來看看中國有什么不同，來發現許多自己從不了解的東西。他們要用自己一分分省下的錢來豐富自己的見識，因而也就豐富了他們自己的生命。

(許扣鎖摘自《初中生閱讀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