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細節的深處［組詩］

馬云飛

水

在上游很有氣勢地奔騰過之后

繞過一個小山丘

在這里有點像我二大爺那一年的眼神

忽然就緩慢下來了

有一棵從上游漂下來的野草一動也不動

風到這里也凝固成一塊石頭

水面像剛剛做過美容的女孩兒

用眼睛盯不出一絲的皺紋

魚可能都潛到水底了

在最接近泥沙的地方

或許能找到小草或者是一粒沙子

借助水力一不小心會動一下

與這樣一片水域相遇

是一次偶然

天空的云和身后的莊稼

還有我昨天的表情

都在水面上一動也不動

鄉路

天空的嚴肅繼續溫暖

收割后的土地露出了河流

從202國道上，卸下來的

一條泥路

讓回家的思想更加清晰

兩條車轍平行著

肋骨一樣，駕駛著方向

從農戶的一縷炊煙開始

村莊，在路的后面

越來越遠

一直到遠處的一堆很高大的墳

拐過去，很快便失蹤在

黃昏后的影子里了

路的一邊，還是

灰頭泥臉的柳樹，比雜草要高些

另一邊什么都沒有

一眼看過去

是光禿禿的土地。水溝里

水停留過的地方

還剩下，青蛙叫聲的痕跡

接下去的日子，都是沒有雨的

肋骨一樣的車轍

永遠歪斜著疼。而長輩們的吆喝

還是用一根木棍

代替鞭子

一天

這一天，是我

忽然不想做事情的一天

什么事情都不想做

是因為在體內的某個地方

忽然出現了一片陌生的雜草

像窗外的陽光一樣瘋長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保持住一個堅守的姿式

把通向外界的門敞開著

并不想有什么人走進來

說說今天的天氣

卻想仔細地把過往的行人

都看清楚

看清楚他們行走的態度，和

面對生活的表情

看清楚一個女人在某一個時刻

是不是忽然想了一下另一個女人的男人

我看清楚了很多從前沒有看到的東西

比如，所有從門前路過的人

都神情緊張地向我，張望一下

秋天的聲音

驅車翻過一道山梁

我側了一下身。秋天

就“嗖!”地一下鉆進了大地

于是，道路的兩旁

立刻就站滿了，我小時候

家鄉的玉米

司機停車坐在車里抽煙

我下車方便

像從玉米地里，逃出來的

另一棵玉米

就在這個時候

我突然聽到了，整個秋天的昆蟲

同時開始拼命地叫

而我的想象

卻是一個孕婦，分娩時

痛苦的叫聲

嘩啦啦，風

從玉米地里探出腦袋

張望這個世界和我

與一條魚對視

與一條魚的目光對視，發生

在一個瞬間

當時，我正要伸手把鉤子上的魚

解救下來。因為魚的掙扎

和我一樣的拼命

可當我們的目光和魚，發

生對視的那一刻，魚

不動了，一動也不動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或者是

忽然發現了什么。我想起來了

曾經在什么地方

見到過這個目光。它

就是這樣長時間看著我

等我說出一句話來。我

知道說什么，可我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