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四川古陶瓷的窯系（下篇）

三、四川白瓷窯系

四川白瓷窯址發現較少，目前已知的燒造白瓷的窯址，主要有邛崍窯、彭縣磁峰窯、思文窯、都江堰玉堂窯、瓦崗壩窯、金鳳窯、成都琉璃廠窯、青神縣壇罐窯、川北廣元窯，以及巴縣清溪窯等。在這些窯址中，彭縣磁峰窯和思文窯專燒白瓷，其他瓷窯則以燒造青瓷或黑瓷為主，同時兼燒部分白瓷。

四川燒造白瓷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唐代。文獻中關于唐代白瓷的記載，見于杜甫的詩作《又于韋處乞大邑瓷碗》，詩中寫道：“大邑燒瓷輕且堅，扣如哀玉錦城傳。君家白碗勝霜雪，急送茅齋也可憐。”詩中提到的大邑窯白瓷，胎薄且堅，釉勝霜雪，扣之如哀玉，達到了很高的工藝水平。遺憾的是，迄今尚未找到其窯址。目前四川發現的最早的白瓷，是邛窯白瓷。許多有關邛窯的調查發掘報告與論文中，均提到邛窯產品中有白釉瓷器。陳德富先生將邛窯白瓷的特點總結為：白釉呈灰白色或米黃(米白)色，而非純白色。胎體較粗，胎色較深，多為灰白色、褐色、紅褐色、磚紅色。均在胎上施化妝土后再上白釉，在釉上多施加彩繪紋飾。他還認為，邛窯粗白瓷不是杜詩所稱的大邑白瓷，但“大邑白瓷應是屬于尚未發現的狹義或廣義的邛窯所產。”有關邛窯白瓷與大邑白瓷之間的關系，有待考古發掘加以證實。

四川宋代白瓷窯，以磁峰窯規模最大，遺存最豐富、最重要。磁峰窯位于今彭州市(彭縣)磁峰鎮，解放后曾作過多次調查和發掘。磁峰窯的燒造年代為北宋早期至南宋晚期。磁峰窯產品，胎質細膩潔白，均上化妝土，施滿釉，釉面略帶牙黃，光亮滋潤，不開片，無芒口。花紋裝飾主要為刻劃花和印花，常見花紋主題有蓮花、牡丹、萱草、鴛鴦、大雁、魚紋、鳳凰、海棠、梅花、菊花、忍冬及不知名的各類花卉等。磁峰窯的裝燒方法，主要是以石英砂作介質疊燒，燒出的瓷器口沿都有釉，在器物的底足與內底留下幾粒瓷石或細小的石英砂痕。磁峰窯產品的造型、紋飾、釉色等都具有定窯風格，所以一般的研究者都將其歸入定窯系。但是磁峰窯與定窯產品之間，同時也存在比較明顯的區別。定窯一般不施化妝土，從北宋中期開始采用芒口覆燒工藝，口沿無釉；而磁峰窯瓷器一般都施白色化妝土，采用石英砂間隔疊燒，口沿有釉，而內底有支燒砂粒痕跡。

都江堰瓦崗壩窯，從北宋早期到南宋晚期一直都在燒造白瓷。在北宋早、中期只燒白瓷，不產黑瓷；在北宋晚期至南宋早期，白瓷與黑瓷的數量相當；到南宋中、晚期，以燒造黑瓷為主，白瓷的產量下降，其數量與器形種類不及黑瓷。瓦崗壩窯白瓷多為砂質胎，胎色有灰白色、灰色、褐色、紅色、黃色等幾種，一般都施有白色或乳黃色化妝土。白釉可分為白色、白色泛黃、白色泛青三種，大部分器物除底足外，都施滿釉。器物多素面，只有碗、碟、盤、器蓋有花紋裝飾，主要分為刻花和印花兩類，紋樣較單一，其中刻花紋飾有折枝花卉、幾何紋，印花紋飾有菊瓣紋等。瓦崗壩窯白瓷的裝燒方法多為石英砂間隔疊燒，碗盤類器物的內底大多都有石英砂痕，其口沿有釉非芒口。瓦崗壩窯白瓷與磁峰窯白瓷一樣，都屬于仿定產品，它們的裝燒方法相同，都施化妝土。但瓦崗壩窯的胎質較粗，不及磁峰窯優良，花紋裝飾也不及磁峰窯豐富和精細，這是它們之間的區別。

金鳳窯白瓷從早期到晚期均有燒造，早期以燒白瓷為主，中期白瓷仍占有一定的比例，晚期白瓷的數量則大為減少。金鳳窯白瓷的胎色有磚紅色、淺黃色、灰色、白色等，除白色胎外，均為砂質胎，一般胎上大多施有化妝土。釉色有白色、白色偏黃或白色偏青，釉面多有大小不同的開片。器物多素面，有少量刻花和繪花裝飾。繪花以鐵銹色和黑色為主，主要出現在盒蓋上面。這種釉下彩繪裝飾具有磁州窯風格。金鳳窯白瓷的裝燒方法，以石英砂間隔疊燒為主，內底多留有石英砂痕。雖然金鳳窯白瓷體現出較強的仿定窯風格，裝燒方法也與附近的磁峰窯基本相同，但其胎質、釉色和裝飾與磁峰窯產品相差很遠。

都江堰玉堂窯白瓷的燒造年代為北宋中晚期。白瓷的胎為灰色，采用石英砂間隔支燒，碗內留有石英砂痕跡，其裝燒方法與磁峰窯相同。

成都琉璃廠白瓷的胎多為磚紅色、紅褐色、黑色，白釉光潔，其支燒方法為石英砂間隔疊燒，在器物內底留有明顯的石英砂痕跡。

青神壇罐窯，未經正式發掘，從調查的情況看，其胎多為砂質，胎色有紅色、紅褐色和灰黑色三種。釉有白色和淺白色兩種，釉面均為素面。白色釉表面光亮，釉層較厚，一般有開片，器物較精細。淺白色釉，顏色偏黃，釉面不光亮，釉層較薄。壇罐窯白瓷的裝燒方法，多為石英砂間隔疊燒，器物內底多留有石英砂痕。

巴縣清溪窯白瓷，胎質較細，多為白色胎，釉為乳白色，內滿釉，內底有細砂圈或砂堆痕，外底無釉。器物多為素面，主要裝飾方法有印花和釉下彩繪黑褐色草葉紋。清溪窯白瓷的裝燒方法與磁峰窯相似，也采用石英砂間隔裝燒的工藝。

廣元窯白瓷，發現數量很少。一般呈黃白色、白色和青灰色，白色多為化妝土，上面沒有施釉，無光澤。其裝飾方法是在白色化妝土上，直接繪褐色或黑色花紋，也有的在白釉或青灰釉下彩繪褐色花紋，裝飾風格與河南禹縣扒村窯相似。

另外，重慶涂山窯也生產白瓷。經過觀察實物，筆者發現在涂山窯發掘報告中，被稱為“灰白色釉”或“青灰釉”的瓷器，其實也是白瓷。這類產品大多繪有釉下黑褐色或鐵黑色的草葉紋圖案，主要器形有碗和壺。其中白瓷碗的釉下黑褐色草葉紋裝飾，在繪花風格與布局上與清溪窯發現的釉下黑褐色草葉紋裝飾，幾乎完全相同。

從以上對四川白瓷的介紹，我們發現四川白瓷窯系，雖然各窯產品的胎質與裝飾方法不盡相同，但它們的共同之處在于基本上都采用石英砂間隔支燒的裝燒方法。從產品風格來說，磁峰窯、瓦崗壩窯、金鳳窯和清溪窯之間具有較多共性。磁峰窯是四川白瓷的代表，專燒白瓷，其規模最大、遺存最豐富，四川其他兼燒白瓷的瓷窯大多都受到它的影響。

四、關于四川古陶瓷窯系問題的討論

四川地區古代瓷業發達，窯址眾多，產品風格與釉色品種豐富，按照釉色把它們劃分為青瓷、黑瓷和白瓷等三大窯系，雖然具有很大的合理性，但同時存在把復雜問題簡單化的傾向。

四川各窯普遍存在兼燒情況，有些以燒造青瓷為主的瓷窯，同時兼燒黑瓷或白瓷；有的以燒黑瓷為主的瓷窯，同時兼燒白瓷；有的瓷窯在早期以燒造白瓷為主，在晚期轉而以燒黑瓷為主；甚至有的瓷窯同時燒造青瓷、黑瓷和白瓷。因而我們在劃分窯系時，應以產品為單位來劃分，而不應以瓷窯為單位進行劃分。對于一些同時燒造多種釉色瓷器的瓷窯，不應簡單地將它們劃為青瓷窯系、白瓷窯系或黑瓷窯系。如都江堰金鳳窯和瓦崗壩窯，準確的劃分應是，它們生產的白瓷屬于四川白瓷窯系，而它們生產的黑瓷則屬于四川黑瓷窯系。產品多元化，是我國古代瓷窯適應市場需求的常用生存與競爭策略。例如，在宋金元時期，北方地區的許多窯場，既生產鈞窯風格的產品，同時也生產磁州窯風格的產品。

在我們劃分的三大窯系中，四川青瓷窯系，在器物造型、釉色、胎質、裝飾以及裝燒工藝等方面，具有很大共性，可以稱之為嚴格的窯系；而四川黑瓷窯系和白瓷窯系，雖然在造型、釉色、裝飾以及裝燒工藝等方面存在一定的共性，但各窯的胎質和產品風格存在較大的差異，自身的特點比較明顯，因而四川黑瓷窯系和白瓷窯系并不足嚴格意義上的窯系。

另外，有的瓷窯還燒造一些特殊品種的瓷器，難以歸入相應的窯系。例如，廣元窯燒造的綠釉和黃釉瓷器，如果僅僅從釉色而言，它們應該屬于四川青瓷窯系，然而它們都是一種高溫單色釉瓷器，與以邛窯為代表的四川青瓷風格相差甚遠，因而不應把它們列入四川青瓷窯系。重慶清溪窯燒造的類似鈞釉瓷器，從釉色而言，它也應屬于青瓷，但從風格來說，它不屬于四川青瓷窯系。此外，有的瓷窯由于吸收了較多的外來因素，產品風格與本地瓷窯產品差別較大，也難以歸入相應的窯系。例如，達州瓷碗鋪窯燒造的青瓷，以醬青、青黃釉為主，碗、盤、碟類器物內壁多模印纏枝、折枝花卉和菊瓣紋等，在形制、釉色、紋飾上與陜西銅川耀州窯比較接近。達州瓷碗鋪窯，從產品風格來說，它不屬于四川青瓷窯系。當然，從更廣泛的意義上而言，它們也屬于四川青瓷的一部分。

四川古陶瓷形成窯系的原因，一是四川各窯同處于一定的地域環境內，它們采用的胎土與原料基本相同；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各窯之間在技術上的相互影響與交流，在產品風格上互相仿造。

(本文所刊器物，部分為四川大邑高邦榮先生藏品，特此致謝。)

(責編：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