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如雪

近來老公一站到鏡子前，必定會做一個動作：左手撩開頭發，右手拇指食指并攏，拔頭上的白頭發。

那天，我又看到他對鏡拔白發，就忍不住說：“拔什么拔，有白頭發總比禿了好看！再說，你家祖傳少白頭，有什么辦法？”

老公凄凄哀哀地說：“可是，近來頭上生的真不是少白頭的產物了，是真真正正的白頭發了。我真的是老了！”

我當然不會相信老公有這個功能，能夠鑒別什么是老來生的白發，什么是少白頭的白發。但是，老公那種落寞的神情和憂傷的語調深深地刺痛了我。這么多年，我第一次看到他這么惶恐。

我認識老公時，他的頭上就有星星點點的白頭發。烏黑油亮的發堆里，偶有一絲亮色探出來，倒也不失可愛。那時候的白發絲毫沒影響到他的躊躇滿志、意氣風發，他是一個工作狂。有時候，我打擊他，說忙什么忙，頭發都白了。他趕緊辯解，那不是老出來的白發，是少白頭！

但是今天，老公終于承認頭上的白發不是少白頭了。我理解他的心情，他越是急于拔掉白發，就越是不得不承認自己在變老。

其實還不老啊，四十歲尚未到。可是老公說：“老了老了，這年頭一過四十歲的坎兒，基本上就沒什么指望了。看著人家三十出頭就有那么大的成就，不是官至幾品，就是腰纏N貫，心急啊！這輩子，我怕是不能讓你過上多好的日子了，以前的誓言白發了。”

原來是這樣，他的惶恐因我而來。我心里的感動一波又一波地涌動。

一直挺討厭聽周杰倫的歌，覺得他的嘴里像含著東西，歌詞幾乎一句都辨別不了。但是那天電視放他的那首《發如雪》，有字幕，我這才知道歌詞原來寫得那么好：

你發如雪／凄美了離別／我焚香感動了誰／邀明月/讓回憶皎潔／愛在月光下完美／你發如雪／紛飛了眼淚／我等待蒼老了誰／紅塵醉／微醺的歲月／我用無悔刻永世愛你的碑

我把這張歌碟買了回來放給老公聽。我告訴他，我期待著某個黃昏的時候，兩個發如雪的老人牽手散步，或是在某個冬季的暖陽下，兩個發如雪的老人躺在搖椅上曬太陽，經年累月的平淡而又平凡的往事，在我們的嘴里變成了一幕幕經典。我對他說：“這就是我向往的最好的日子。”我還對他說：“請為了我保留完整的滿頭白發。”

老公的眼里有晶晶亮的東西在閃爍。據他事后申辯，那不是眼淚。但是，從此以后，他不再拔掉頭上的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