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拍賣行業的迅速發展帶動了整個藝術品市場的火爆,畫廊如春筍般涌現,拍賣槌聲此起彼伏,書畫、瓷器、玉器等往日用于怡情悅性的器物大量涌向市場,被收藏家和投資者們競相購買,價位迅速向上攀升。仔細觀察這十幾年藝術品市場的發展變化,就會發現每一時期都有特別為人推崇的收藏熱點,從書畫、瓷器到郵品、錢幣,都曾經是市場中炙手可熱的對象。事實上,收藏風尚總會受到多種因素的影響,沒有任何一個收藏品種能永遠占據大部分的市場份額,而一些非常規的收藏品種,其價值為人們所了解、認可也總是需要一定的過程。于是,當市場中某些常規收藏品種市場趨于飽和之后,市場便會尋找新的增長點,一些往常不為人所重的收藏品種由于種種原因就會更多地走進人們的收藏范圍,成為市場的新寵。從剛剛過去的2006年拍賣市場來看,佛教藝術品,尤其是藏傳佛教藝術品就是當前市場的新寵之一,無論是拍賣的數量還是價位,都較以前有大幅度的提升。
藏傳佛教藝術的發展歷程
藏傳佛教,指的是傳入西藏的佛教分支,始于吐蕃松贊干布時期。佛教傳入西藏以后,受當地風俗文化影響演變成為極具西藏地方色彩的宗派,在修行方式、表達方式及儀式上都形成了自己的特色。此外,西藏地區獨特的地理位置,使藏傳佛教藝術還融匯了印度、尼泊爾等域外藝術風格,加之藏民族自身的審美情趣,形成了風格多樣、別具特色的藏傳佛教藝術。
藏傳佛教藝術是為藏傳佛教服務的,其發展興衰與藏傳佛教的發展密切相關。吐蕃時期處于佛教藝術的傳入期,當時分別有印度、尼泊爾、克什米爾、于闐和中原內地等多種藝術形式傳入藏區。公元7世紀上半葉,吐蕃贊普松贊干布先后從尼泊爾和大唐迎娶尺尊公主和文成公主為妻,兩位公主各自帶去佛像、佛經等,并由此揭開了藏傳佛教藝術發展的序幕,佛像、唐卡等藝術形式及宗教法器的制作均濫觴于此。吐蕃王朝末期,朗達瑪滅佛給藏傳佛教藝術帶來了沉重打擊,大批佛教經典、繪畫、塑像被毀,藏傳佛教藝術的發展停滯了將近一個世紀。吐蕃王朝崩潰后,從公元877年到1239年的360年間,青藏高原上一直未能建立大的統一政權,西藏地區長期陷于分裂割據的局面。社會經濟遭到嚴重破壞,文化藝術發展十分遲緩。朗達瑪滅佛使得佛教在西藏銷聲匿跡達百年之久,直至公元10世紀佛教才再度在西藏復興,并緊緊依附于割據一方的封建勢力。各割據勢力之間相對的獨立性,既使藝術前進的步伐受限,也使各地區的藏傳佛教藝術因地域不同而呈現出差異性。由于阿里古格國王益西沃大力護法,印度高僧阿底峽受邀于1042年到阿里托林寺弘法,阿里一度成為西藏佛教的中心,同時印度、克什米爾藝術傳入阿里。當時曾有32位克什米爾藝術家隨古格高僧來到阿里,這些藝術家對藏西的佛教藝術產生了深刻的影響。阿底峽在阿里傳教3年后于公元1045年前往藏中地區的聶塘寺傳教,這里與印度東北部和尼泊爾相鄰,多種藝術風格并存。而薩迦派中心所在的后藏地區,由于宗教和地理的原因與尼泊爾有著密切的往來,尼泊爾風格顯然占據主導地位。

從元代開始到明清,內地與藏傳佛教各派往來不斷。出于民間供奉和安撫、籠絡西藏的政治需要,朝廷大力扶持藏傳佛教在中原的傳播,藏傳佛教藝術在內地得到很大發展。元代,西藏被正式納入元朝版圖。由于蒙元皇室對藏傳佛教的崇重,極大地推動了藏傳佛教藝術的發展。八思巴將其弟子尼泊爾人阿尼哥和西夏人楊璉真嘉等帶到大都擔任官職,在北京和杭州形成了兩個藏傳佛教藝術創作中心,阿尼哥就曾為大都、上都等地皇宮、官府及佛寺塑造、繪制了大量的藏傳佛教造像。明代政府延續了元代政府扶持西藏宗教發展的方針,西藏地方與中央王朝之間往來密切。宮廷中根據藏傳佛教的需要,制作了大量的密宗造像賜予西藏。同時,西藏也有許多精美的造像進貢給明朝政府。藏傳佛教藝術也因此進入黃金時代,形成了藏中、藏西、藏南、藏東、北京等多種風格的藝術形式。清代皇家依然崇奉藏傳佛教,宮廷中藏傳佛教藝術品的制作仍在繼續。同時清宮廷不斷地將其制作或收藏的宗教藝術品賜給西藏。元明清時期不僅漢地的佛教藝術得到發展,藏地的佛教藝術也得到長足的發展。尤其是15世紀初西藏格魯派興起,并在16世紀以拉薩為中心向周邊及北方的蒙古等地發展,建造了大量格魯派寺院,佛像、壁畫、唐卡的制作大量增長。到17世紀五世達賴執掌了“甘丹頗章”政教大權后,藏傳佛教藝術進入鼎盛時期,制作的精美造像、唐卡、壁畫及法器等,令人嘆為觀止。這一時期不僅許多藝人對雕塑、壁畫、唐卡樣樣精通,而且一些寺院僧人甚至高僧,為顯示自己為精通“五明”者,也參與唐卡、佛像等的繪制、制作。這些無論是出自漢地還是出自藏地的藏傳佛教用品,都是宗教教義與文化藝術的集中體現。除作為供奉的對象供人膜拜以外,也是精美的藝術品,在給人帶來心理慰藉的同時也給人以美的享受。
藏傳佛教藝術品的價值變遷
最早認識到藏傳佛教藝術品價值的是海外市場。由于國際藏學研究的興盛,藏傳佛教藝術品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一直受到國際收藏界的重視,幾乎成為一些大型拍賣會必不可少的拍品種類。而在國內,藏傳佛教藝術品長期以來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直至上世紀90年代,各種藏品市場中才偶見一二。以拍賣市場為例,2004年以前,藏傳佛教藝術品只是零星出現在國內的拍賣市場中,不能形成一定規模,且缺少質量上乘的高檔次拍品。但近幾年這種情況得到很大改觀,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藏傳佛教藝術品的價值,它們也從古董專場里的附帶拍品逐漸成為一些拍賣會上的主流拍品。藏傳佛教藝術品之所以能夠得到市場青睞,除了其本身具有的藝術價值、歷史文物價值以外,與國內對藏學研究重視程度的提高和社會上的西藏熱也不無關系。2006年青藏鐵路的開通,在國內掀起了西藏旅游熱,人們對神秘的西藏文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藏傳佛教藝術品更以其獨特的魅力吸引住了人們的眼球。而學術界的研究活動和文博機構的展覽宣傳無疑也對藏傳佛教藝術品市場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目前市場上的藏傳佛教藝術品主要是金銅造像和唐卡,還有一些宗教法器、護經板等。藏式金銅佛像在造型、姿態上與漢式佛像有很大差異,不僅題材廣泛、造型優美,而且表情生動,形態各異,除具有豐富神奇的宗教內涵外,更集中反映了當時的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和歷史文物價值。金銅造像的價格漲幅也較大,十多年前,一件品相較好的金銅佛像也不過數萬元,而現在的價格至少已經上漲了十倍。2004年秋拍中國嘉德、北京翰海首次推出中國金銅佛像專場。當時北京翰海上拍了111件金銅佛像,其中80余件為藏式風格,占全部拍品的73%,成交價格最高的一件是15世紀名為藥師佛的銅擺件,拍出了379.5萬元。而2004年奪得中國佛像成交第一名的香港佳士得,在當年的秋拍中,一件高105.4厘米的15世紀大威德明王鎏金銅佛像成交價高達1906.28萬元。2005年金銅佛像拍賣也有不俗表現,北京翰海在秋拍中推出的一件高105.4厘米的明代銅藥師佛坐像以1100萬元成交。進入2006年,金銅佛像市場更是保持了上升的勢頭,無論市場占有量還是拍賣價位都有了新的突破。多家公司都在拍賣中推出了藏式金銅造像,成交率也普遍較高。而掀起2006年金銅佛像拍賣高潮的當屬10月7日在香港蘇富比秋季拍賣會上的“佛光普照——重要明初鎏金銅佛收藏專拍”。這次專拍推出了14件明永宣宮廷造像,成交的13件拍品總成交額高達3.4238億港元,有五尊佛像刷新了世界范圍內中國金銅佛像的成交記錄。其中一尊高72.5厘米的“大明永樂年施”銘款的大型鎏金釋迦牟尼坐像被廈門心和拍賣有限公司以1.166億港元的價格拍得,加上傭金,這尊佛像的成交價高達1.23596億港元,成為目前世界上最貴的金銅佛像,也創下了香港及內地單件藝術品拍賣成交價格的新記錄。而隨后的北京匡時秋季拍賣會也在內地延續了香港蘇富比的佳績,金銅佛像的拍賣達到了90%以上的成交率。一件600多年前明代宮廷賜贈藏傳佛教高僧的珍貴禮物——明永樂銅鎏金文殊菩薩像,經過激烈爭奪,以924萬元成交。另兩尊明永樂時期的“銅鎏金金剛薩像”和“銅鎏金綠度母像”也分別拍出了418萬元和324.5萬元的高價。

金銅佛像收藏熱度的上升帶動了整個藏傳佛教藝術品市場的升溫。唐卡、法器、護經板等都被更多的藏家納入了收藏范圍。唐卡是刺繡或繪制在布、綢或紙上的彩色卷軸畫,其名字源于藏文音譯,是極具藏民族特色的一個畫種。唐卡除具有宗教功能和藝術功能以外,還兼有史料、教義闡釋和實用功能,被喻為“西藏的百科全書”。唐卡的研究也為西藏宗教、歷史、文化、藝術等方面提供了極有價值的資料。近幾年,唐卡收藏市場不斷升溫,尤其是明清唐卡屢屢在拍賣場上以天價成交,即使是最普通的當代唐卡價格也在1000元左右。1994年紐約佳士得曾以100萬美元的高價拍出一幅明永樂御制的巨型“刺繡紅夜魔唐卡”,2002年這件唐卡又出現在香港佳士得拍賣會上,并最終以3087.41萬港元成交,短短8年價格就增長了30倍。2004年,香港佳士得又以161.0935萬元拍出“清佛教儀式用畫唐卡”。相比之下,內地市場的價位要低得多,但從本世紀初至今價格也上漲了十多倍。2002年內地唐卡拍賣的最高記錄是12月天津文物公司拍出的一幅“清普賢菩薩像”,成交價為5.5萬元,而2004年北京翰海拍出的“清初五鳳圖唐卡(五件)”創造了當年的最高成交價17.6萬元。至2005年,誠銘國際的“清御制刺繡釋迦牟尼及二弟子唐卡”成交價已經達到了82.5萬元。2006年唐卡市場仍然處于上升狀態,市場熱度雖不及金銅佛像,但在年末的時候還是火了一把。匡時國際在秋拍的佛教文物專場推出了76幅唐卡,達到了過半的成交率,成交價在數萬到數十萬元之間,最高的一件明“勝樂金剛曼荼羅唐卡”成交價達到了66萬元。
法器是作法事時使用的器物。藏傳佛教法器種類繁多,大致可分為禮敬、稱贊、供養、持驗、護魔、勸導六大類。每件法器各有其不同的宗教含義,有的則兼有數種用途。藏傳佛教法器的材質也很豐富,大多以金、銀、銅鑄造為主,兼有木、骨、石、象牙、海貝殼雕以及布、絲織、錦緞等面料制品,造型奇特、構思巧妙,是藏傳佛教藝術寶庫的重要組成部分。這幾年藏傳佛教法器也開始進入藏家視野,數量雖不多,但在各種拍賣會卻也不時能夠看到。2005年,誠銘國際在首屆藝術品拍賣會的“宮廷遺珍”專場集中推出一批清代藏傳佛教法器,并且獲得了極大的成功。清御制金嵌七寶飾轉經輪和清御制金嵌寶石蓮花生大師金螺成交價均突破千萬元大關,其他寶盒、佛龕等也都以不錯的價位成交。匡時國際2006年的秋拍中也有幾件法器,成交率也不錯,其中明代銅鎏金大威德金剛壇城和清代象牙鑲銀嵌寶石菩提塔均以198萬元的高價落槌。除金銅造像、唐卡、法器以外,其他一些藏傳佛教藝術品,如護經板、賁巴壺、擦擦等也都頗受人關注。此外,藏毯、藏族服飾等也因其濃郁的藏民族特色而逐漸引起收藏界關注,有的藏家已經著手這些品類的收藏。
藏傳佛教藝術品市場前景
藏傳佛教藝術品走俏市場,是多種因素集結的結果。市場中的一些常規收藏品種,如書畫、瓷器等,價位在經過連續的上漲之后,目前已進入調整階段,市場需要新的收藏品種來填補市場份額,滿足人們的收藏需要。而藏傳佛教藝術品除卻其藝術價值、文物價值外,本身所蘊涵的宗教神秘感、歷史性、民族性迎合了收藏家們日益提高的審美品味,是其得到市場認可的先決條件。早期藏傳佛教藝術品在當時制作的數量就不多,又經過朗達瑪滅佛的毀壞,再加上吐蕃政權瓦解后的分裂割據、戰亂等多種因素,能夠保存至今的極為少見,目前留存于世的大都是明清時期的制品,尤其是明代的永樂、宣德時期和清代的康熙、乾隆兩朝。明清兩代藏傳佛教藝術品制作的數量較多,所以存世量較為可觀,而且制作水平良莠不齊,對于高中低端市場的選擇余地都較大,這也有利于收藏群體的擴大。

2006年藏傳佛教藝術品拍賣市場的喧囂,將進一步加劇藏傳佛教藝術品的收藏、投資熱度。尤其是香港蘇富比和北京匡時秋拍的成功,堅定了收藏家和投資者對藏傳佛教藝術品的投資信心,也將會刺激更多拍賣公司加入對這一品類的開發。從2006年市場的成交結果來看,中國收藏家的審美標準和收藏理念較過去已經出現很大改觀,從以前注重藏品的大小、材質、外觀逐漸轉變為注重藏品的內涵、歷史文物價值及與同類藏品相比所具有的獨特性。藏家審美品味和收藏認知的提高,直接導致市場出現兩極分化——高端品的價位和成交率普遍走高,而中低端拍品的價位和成交率較為一般。另一方面,通過比較可以看出,目前市場上行情走高的主要是金銅造像和唐卡,法器、護經板等,無論是市場占有率、成交率還是拍賣價位,都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局面。與法器、護經板等相比較,雕塑或繪畫藝術形式更為內地買家所熟悉,盡管題材、造型與漢地雕塑差異很大,但藏家在心理上還是比較容易被接受。隨著市場的發展及藏家、投資者對藏傳佛教藝術品價值認知的提高,法器等其他藏傳佛教藝術形式也終將為越來越多的人所認可,價位的提升也應在預料之中。
藏傳佛教藝術是千百年來藏民族在歷史發展過程中積累的重要文化遺產,它不僅是雪域高原的文化瑰寶,更是中華民族藝術之園的一朵奇葩。歷史發展的規律告訴我們,當經濟實力發展到一定程度,必然會帶動民族主義思潮的興起和對本民族文化的重視。中國改革開放、經濟建設的成果造就了一批藝術品市場中的“弄潮兒”,許多人出于對民族文化的認同感,致力于本民族文化藝術品的收藏。中國當代藝術品市場經過十余年的培育,收藏者的鑒賞水平以及對于價格的承受力也在迅速提高。尤其是許多企業、團體介入收藏,使得大量資金注入藝術品市場,這不僅會對藏傳佛教藝術品的投資和收藏產生直接影響,而且會給中國古董板塊未來的整體行情帶來積極的促進作用。盡管與書畫、瓷器等市場相比較,藏傳佛教藝術品市場只能算是剛剛開始,市場的高潮還遠未來臨。藏傳佛教藝術品蘊藏的巨大的市場潛力,還有待于藏家、投資者的進一步發掘,來重新審視藏傳佛教藝術品的價值。回顧近幾年藏傳佛教藝術品市場的發展歷程,我們有理由相信,藏傳佛教藝術品市場會從現在的起步階段,逐漸進入平穩發展的時期,并最終成為藝術品市場中舉足輕重的藏品種類。
(許麗麗:北京師范大學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