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明清官窯中的夔龍紋

一、關于樂正“夔”的傳說

“夔”是歷史上堯、舜時期才華非凡的音樂家，因精通音律被舜帝提拔為樂正，掌管氏族樂舞。相傳他的作品流傳至千年后的春秋戰國時期，孔子贊其盡善盡美，“子謂韶（即舜樂，夔創作的樂舞），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即武樂），盡美矣，未盡善也?！保ā墩撜Z·八佾》）

可能是古代曾有“夔一足”的傳說，所以戰國末年(公元前221年前后)的《呂氏春秋·論部》卷第二十二《察傳》中記載：“魯哀公問於孔子曰：‘樂正夔一足，信乎？’孔子曰：‘昔者舜欲以樂傳教於天下，乃令重黎舉夔于草莽之中而進之，舜以為樂正。夔于是正六律，和五聲，以通八風，而天下大服。重黎又欲益求人，舜曰：‘夫樂，天地之精也，得失之節也，故唯圣人為能和。樂之本也。夔能和之，以平天下。若夔者一而足矣?！试毁缫蛔?，非一足也?！?并由該典故出現“一夔已足”的成語。

二、關于神獸“夔”的傳說

戰國初年至漢代初年成書的《山海經·大荒東經》中介紹過一種神獸：“東海中有流坡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獸，狀如牛，蒼身而無角，一足，出入水則必有風雨，其光如日月，其聲如雷，其名曰‘夔’。黃帝得之，以其皮為鼓，橛以雷獸之骨，聲聞五百里，以威天下?！薄肚f子·外篇·秋水》里記載“夔謂曰：‘吾以一足跳躑而行，予無如矣。今子之使萬足，獨奈何？’”這些資料都描述夔為一足。

除此之外，不少古代文獻說夔是蛇狀怪物，如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中：“夔，神魅也，如龍一足。”元末明初劉基的《郁離子》里有段故事這樣描述：“東海之若游于青渚，禺疆會焉，介鱗之從者以班，見夔出，鱉延頸而笑，夔曰：‘爾何笑？’鱉曰：‘吾笑爾之躍，而憂爾之踣也?！缭唬骸抑S不猶爾之跛乎？且我之用一，而爾用四，四猶不爾持也，而笑我乎？故之則贏其，曳之則毀其腹，終日匍匐，所行幾許。爾胡不自憂而憂我也？’”根據劉伯溫的故事推測：夔屬于有鱗動物。

以上諸多神話里的“夔”都傳說為一足，不知與魯哀公所聞的“夔一足”是否存在某些淵源?？傊?，“夔”因似龍而被稱為“夔龍”。

三、商周青銅器上的夔紋應用

夔龍紋是商周時期青銅器上的主要紋飾之一，側面形象為張囗、一足、卷尾（圖1），與爬行動物鱷較為接近，不少學者由此認為“夔”即是“鱷”，聯系黃帝擒夔制鼓以及殷墟出土的鱷皮夔鼓，該想法不無道理。受青銅器影響，古代玉器、琺瑯器以及家具等工藝品中經常使用簡潔、明快的側身夔龍紋做輔助裝飾，俗稱“拐子龍”。

圖1 西周師鬲。高50.8厘米，口徑47厘米，重48.8千克。北京故宮藏品。器物主體紋飾為六只巨大的回首夔龍紋。

四、夔龍紋在明代瓷器中的應用

1. 宣德官窯中的“獸足夔龍”

夔龍紋在宋、元及明代洪武、永樂官窯中都沒有發現，已知最早繪畫夔龍紋的御廠瓷器是宣德器（圖2）。從器物紋飾看，當時的夔紋造型清晰，無鱗、有獸狀雙足，為區別其他夔紋，筆者暫以“獸足夔龍”稱之。

圖2 宣德夔龍紋罐。高19厘米，口徑15.8厘米，底徑13.8厘米。北京故宮藏品。器中夔龍紋為主圖案紋飾。

宣德夔龍紋豬嘴、雙足、有翼、卷草尾，非常接近當時的應龍紋，但龍身較短，無魚狀鱗片，口吐蕃蓮。明清時期的夔龍經?？谕罗?，俗稱“含花龍”。

2. 成化官窯中的“獸足夔龍”與“三爪夔龍”

成化朝的夔龍紋主要分兩大類，一類為宣德時期已有的“獸足夔龍”，一類為本朝新現的“三爪夔龍”。成化“獸足夔龍”器物造型除已有的罐之外，還增加了杯、高足碗（圖3）、天字罐（圖4）等，釉色品種也由青花擴大至釉里紅、斗彩（圖4、5）等。同時還使用“獸足夔龍”制作團夔紋器物（圖6），表明在紋飾布局方面帶有新思維。

圖3 成化青花夔龍紋高足碗。北京故宮藏品。

圖4 成化斗彩夔龍紋天字罐。1987年景德鎮珠山出土。

圖5 成化斗彩夔龍紋杯。1987年景德鎮珠山出土。

圖6 成化青花團夔龍紋杯。1987年景德鎮珠山出土。

“三爪夔龍”的主要特征與“獸足夔龍”基本一致，只是雙足繪為龍狀三爪（圖7、8）。使用“三爪夔龍”紋的成化瓷也包括青花、斗彩制品等，僅是器物造型種類顯得不如“獸足夔龍”多。

圖7 成化青花夔龍紋盤。北京故宮藏品。

圖8 成化青花夔龍紋碗。上海博物館藏品。

3. 16世紀前期掐絲琺瑯中的“有鱗夔龍”

從宣德成化時期御廠瓷可看出當時官窯中的夔龍皆無鱗。然而琺瑯器則不同，臺北故宮所藏16世紀前期的掐絲琺瑯尊中曾使用“有鱗夔龍”紋（圖9）。這既與明代劉基文章中所描述的“夔”的形象相吻合，也說明當時內府在夔龍是否有鱗的問題上并未形成固定模式，都是根據各自裝飾需要而構思成型。

圖9 16世紀前期的掐絲琺瑯夔龍紋尊。臺北故宮藏品。

五、夔龍紋在清朝官窯瓷中的應用

1. 仿古器中的夔龍紋

清代景德鎮御廠所制與夔龍紋有關的仿古瓷主要分仿青銅器與仿宣德、成化官窯器等。古代青銅器中經常使用夔紋，因此相關仿古瓷制品（包括仿青銅器造型、紋飾等）中必會涉及該紋飾（圖10、11、12）。仿制宣德、成化官窯瓷中，尤以康雍仿成化制品（圖13、14）最有成就，夔龍紋惟妙惟肖。因為這些仿古器物中的夔龍紋都無法體現清朝時代特征，所以這里不再多著筆墨。

圖10 雍正刻花夔龍紋瓶。

圖11 乾隆款綠地金彩凸夔龍紋雙耳瓶。北京故宮藏品。腹部使用了夔龍紋。

圖12 乾隆孔雀藍釉饕餮紋象耳瓶。北京故宮藏品。肩部使用夔龍紋作為輔助紋飾。

圖13 康熙斗彩仿成化團夔龍紋杯。北京故宮藏品。

圖14 雍正仿成化青花團夔龍紋杯的夔龍局部。

2. 雍正時期的“五爪夔龍”

較有清代特色、使人耳目一新的應是雍正時期的“五爪夔龍”。仔細觀察該龍紋，除前所未見的五爪以及局部精細加工外，再無明顯變化，可以推測是成化“三爪夔龍”紋的發展演變。雍正朝利用當時嫻熟的黑地綠彩工藝制成夔龍制品（圖15），顯得風格甚為獨特。

圖15拍賣會中出現的雍正黑地綠彩夔龍紋罐。

3. 其他“夔龍紋”

進入鼎盛時期的清代官窯瓷器圖案迅速增加，尤其是雍正后期至乾隆時期的變化最為突出。瓷器輔助裝飾由簡趨繁，曾為主圖案的夔龍紋銳減，取而代之的是與其他各類紋飾相互結合的簡單夔紋。這種夔紋（圖16）主要來自青銅、琺瑯等裝飾圖案中的“拐子龍”，乍看似乎沒有創意，但是隨著制瓷者利用各類彩釉，并在不同部位靈活運用，達到許多意想不到的藝術效果。

圖16 康熙青花夔龍紋蓋罐。北京故宮藏品。清代以夔龍紋作為主圖案的相對比較少見。

首先，御廠使用夔龍造型裝飾器物耳、柄，即“夔龍耳”。這類制品在乾隆時期應用最廣，特別是粉彩器中夔耳尤為突出（圖17、18、19），稱得上是夔龍造型應用的一個小分野。其次，利用夔龍紋的彎曲特點演變出類似纏枝蓮、勾蓮等紋飾（圖18、19、20），進一步擴大了夔龍紋飾范圍。

圖17 乾隆粉彩夔耳百鹿尊。北京故宮藏品。使用了夔龍造型的“夔龍耳”。

圖18 乾隆粉彩天藍釉開光大套瓶。北京故宮藏品。器中既有夔龍耳，也有局部夔紋。

圖19 乾隆粉彩青地開光山水人物圖三孔扁瓶。北京故宮藏品。除“夔龍耳”外，周身還有纏枝蓮夔龍紋作為輔助紋飾。

圖20 雍正孔雀藍釉凸夔龍穿蓮洗口尊。北京故宮藏品。腹部使用了纏枝靈芝夔龍紋作為主體紋飾。

六、總結

通過觀察以上明清官窯制品，可了解宣成時期的夔龍紋是以主圖案為重點，因此結構復雜、造型統一，但產品數量相對不多。雍乾時期的夔龍紋的應用則更傾向于輔助紋飾，故形體簡單，種類多樣，使夔龍紋顯得無處不在。明、清御廠夔龍紋的發展與應用，成就了許多官窯精品，留下了許多精美絕倫的瓷器。

（責編：雨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