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大師的一天

文懷沙，1910年1月出生于北京，號燕叟，國學大師，新中國楚辭研究第一人，著名哲學家、紅學家。歷任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北京師范大學、中央美術學院等多所大學教授；現任中國詩書畫研究院名譽院長、中國硬筆書法家協會名譽主席、中華收藏家協會會長。

6:30

像往常一樣，文懷沙先生醒來很早。

起床前，當然先要在床上默念九九八十一遍文子三字經——“正清和”，此中呼吸吐納之密，要待文老同意后方可公布于眾。

7:00

文懷沙先生還穿著睡衣，就開始了晨讀，從世界各地寄來的信函報刊，老爺子都要一一翻閱，文老說：“起床后，先不忙洗漱，最好先在床邊小坐一下。”

8:00

洗漱、更衣，打開窗戶，文懷沙先生在飯桌前發現我舉起照相機，他笑了笑：“你這是偷拍……”

8:30

小米粥、雞蛋、一點水果，簡單的早飯后，文懷沙先生來到“文化沙龍”開始工作。

為廣東文天祥祠堂撰聯。

先生在長聯前口述“序《歷代歌詠文天祥詩抄》”：

辛酉夏至，畫家潘茲以彩筆為先賢文山公造像，頗能傳孤臣冰雪情操，軒昂氣宇，真重且威也，余曾承囑為其題詞云：

乾坤苦醉，

臨命指南今古淚。

公豈零丁？

凜烈丹心照汗青。

為天下式，

取義成仁身許國。

獨挺寒柯，

重唱吾家正氣歌。

文天祥（1236～1283），吉水（今江西吉安）人，初名云孫，字天祥，以字行；后改字宋瑞，號文山。帝即位，授少保、信國公，是年底（1279年初），于廣東海豐兵敗被俘，押至元大都（今北京市）囚禁數年，嘗作千古絕唱《正氣歌》。至元十九年壬午（1282）十二月初九日（1283年1月9日），遇害于柴市。如今北京文天祥祠（即當年文山公關押之地）后殿庭中，尚存一株向南傾斜的老棗樹，人稱“不指南方不肯休”的“指南樹”，余即以此起興，向前賢表達敬仰之情。

《宋史》記載：天祥至潮陽，見張弘范，左右命之拜，不拜，弘范遂以客禮見之，與俱入山，使為書招張世杰。天祥曰：“吾不能父母，乃教人叛父母，可乎？”索之固，乃書《所過零丁洋》詩與之。其末有云：“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弘范笑而置之。

王國維《人間詞話》有云：“文文山詞，風骨甚高，亦有境界。遠在圣與、叔夏、公謹諸公之上。”斯為有識之論！“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表明了詩人舍身取義的決心和民族氣節，然 “丹心”清耿長在，未嘗須臾離也，何用“留”？何用“取”？今更定為“凜冽丹心照汗青”，庶幾得之。想吾祖文山公在九天之上必含笑首可也。

文氏系出圣君姬周，據《風俗通》所載：“周文王支庶，以謚為氏。”文氏家族不但擁有一位萬世共欽的始祖軒轅氏，還出現了最偉大的子孫——文天祥！

文氏子孫，代有俊杰，不勝縷舉，屈指數去：文翁、文不識、文彥博、文同、文徵明、文廷式……還有我認識的文年生、文強現今單就贛鄂兩地而言，文山公后裔就有六七萬人，文天祥所歌頌的正氣覆蓋整個中華大地，僅王鴻鵬編著的《歷代歌詠文天祥詩抄》，就收錄了自宋已降，七百多位詩人，一千余首詩，“公豈零丁”哉？

為紀念文天祥誕生七百七十年，廣東的文天祥祠堂請我為之書聯，我獻上二十二言曰：

地老天荒不忘一部中華史

山呼海嘯齊唱千秋正氣歌

我堅信：先祖文山公的正氣歌必將共中華民族史永存！

老爺子博聞強記，出口成章，令人欽佩不已。

10:00

文懷沙先生跋老友程十發國畫。

程十發名潼， 1921年出生于松江，現任上海交通大學教授，上海中國畫院院長。

10:30

我將筆錄文稿整理后呈文懷沙先生審閱。

休息時，文老為友人鑒定國畫。

11:00

文懷沙先生來到胡耀邦同志舊居。望著文老的背影，不由得感慨萬千：

騷作開新面，久仰先生名。

去歲饋珠玉，始悟神交深。

君自九嶷出，有如九嶷云。

明知楚水闊，苦尋屈子魂。

不涉燕塞險，卓力傲蒼冥。

閉戶驚葉落，心悲秋早零。

心悲不是畏天寒，寒極翻作艷陽春。

艷陽之下種桃李，桃李芬芳春復春。

哲人小暢滄桑變，一番變化一番新。

如今桃李千千萬，春蕾一綻更精神。

胡耀邦同志《致文懷沙先生》的這首詩，我幾乎能倒背如流了，忽然又記起文老常用的一枚閑章，內容是“心念舊恩”。

12：15

文懷沙先生午餐，看中央電視臺的《百家講壇》，文老很欣賞廈門大學易中天教授，他說：“知識需要普及，總需要有人去做科普工作的。當然搞科普的人一定不是大科學家，大學問家。但易中天比Y先生好得多，他比較踏實，雖然淺，但你要記住，淺未必薄，深未必刻。易中天的確有兩下子。”

日前，有記者著文曰：既然把易中天的追隨者稱為“意粉”，那么，似乎也可以把喜愛文懷沙的人民群眾喚為“沙發”。——文老讀后大笑。

13：30

文懷沙先生午休。

下午

14：45

艾青的夫人高瑛女士、賴少其的夫人曾菲女士來訪。艾青原名蔣海澄， 1915年生于浙江金華，新中國最杰出的詩人之一；賴少其1915年生于廣東普寧，是中國當代著名書畫大師、新興版畫運動創始人。二老生前都是文懷沙先生的好友。

15：30

海軍中將康成元、原國務院副秘書長劉濟民相繼來訪。

《收藏界》社長高玉濤先生來訪。

16：30

傅抱石先生幼子——傅抱石紀念館名譽館長傅二石來訪。傅抱石 1904年10月5日出生于南昌市，是我國現代著名的國畫家、美術史研究和繪畫理論家，生前與文老相交甚密。

17：00

陜西書法家任步武先生來訪；寶雞市市長代表寶雞市政府看望寶雞市“榮譽市民”文懷沙先生。

國防大學張際春將軍來訪，看到高朋滿座，只好站在門口“排隊看書”。

《鑒藏》雜志社長賴東平、故宮博物院副院長楊新來訪；楊先生是文老五十年代的學生，賴東平女士現任中華收藏家協會常務副會長，我上前拍了張合影。

18：30

文懷沙先生應邀外出講學。

21：30

文懷沙先生講學歸來。

為齊白石逝世五十周年紀念展題詞：

白石翁初登藝壇便下筆生春，六十后擯落榮華，兼濟物我；八十后歸樸返真，臻大自然，洵無愧一代大宗師也！

文老回憶與齊家往事。

22：15

文懷沙先生為中國紫檀博物館撰寫《悠悠千古 器道合一》的文章，文老高聲吟詠其中一節：

麗華女史兮，遜清重臣之苗裔。中華革命大地初蘇兮，門庭雖凋敝尚有余春；階前器物兮，楠貴檀珍；十年浩劫兮，暴同沙塵；玉石俱焚兮，滅絕人倫；幸馀一二兮，拆卸藏真；撥亂反正兮，正義重申；紫檀出土兮，復現金身；重加裝合兮，檀寶更新。

麗華移居香港兮，海外經商；煙消霧散兮，大地重光。心系紫檀兮，夢繞家鄉；承傳國粹兮，仰望炎黃；廣收殘料兮，深入云貴、八下南洋；千難萬阻兮，意志昂揚；三十春秋兮，成果輝煌；紫檀展示世界兮，耀譽遐方；歌林下高風兮，地久天長。

吟罷文老問：“好不好？服了吧？”我連忙說：“怎么能說好呢？——那是相當的好！我早就服了”夫子莞爾。

文懷沙先生為《中國古建筑吉祥裝飾》題寫書名。

23：30

我提醒文懷沙先生該休息了，先生說：“先看看《文懷沙書法集》小樣……”這時有電話打進進來，瞧，老爺子坐在沙發背上接電話的姿勢，真帥！

23：50

文懷沙先生說：“我還沒有吃晚飯，有些餓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冰激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