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鳳凰行

鳳凰之美，亦如它的名字，讓人過目不忘。

當長途車沿著重巒疊嶂的山嶺，穿越延綿不斷的山路，到達鳳凰時，我輕輕地松了口氣，這是一個藏之深山的古城，曾經多少次出現在我的夢中。

天正下著細雨，如絲線般飄灑，若有若無，遠遠望去，薄霧籠罩下的古城顯得悠遠、神秘。路上偶爾有挑擔的村民，光著腳板，戴著草帽，神情平靜而步履匆匆。穿過兩旁商鋪林立的新城，映入眼簾的是凝重的黑色翹檐的屋頂，基本都是兩層樓高的建筑，略有些高低交錯。街邊大多數是灰青色墻面的房屋，更為古樸的還有是一些木質的房屋，一間間毗鄰，木格子的窗欞，厚重的大門，門的兩旁掛著黑底金字的牌匾。許多門前掛著紅燈籠，有的院內長有一兩棵斜枝旁逸的樹，孤獨卻繁茂蒼翠。一條條用卵石鋪成的小路，路面不寬，光滑卻有些小小的凹凸不平，讓我想起光著腳板的村民，就是這樣的一雙雙厚實的雙腳把青石板打磨得油光發亮，讓每一顆石子都記載著古城滄桑歲月的痕跡。青石板路像小城的血管，交織縱橫。每條路都不太長，很容易就望到頭，抬眼望去，小城在薄薄霧色的黃昏里更顯得有些古雅，有些寧靜，有些風情。這一片靈山秀水孕育了多少英雄豪杰，發生了多少感人蒼涼的故事。

山水相依，觸目皆翠，細雨薄霧，古墻相繞，是鳳凰給我的整體印象。而留在記憶深處的，是平緩而舒展，玉帶一樣穿城而過的沱江。江水清淺、溫潤，宛如一塊天然的美玉，麗質但不妖嬈，風韻而不刻板。一只只竹筏泊在岸邊，黑瘦而粗獷的船工，一身苗族服飾打扮的船娘，還有那永不疲倦地轉動著的古老水車。順竹筏而下，平靜的江水宛如鏡面，蒼翠的群山，古老的城墻倒映水中，漁歌槳聲，如夢似幻，這景象深深地泊在心靈的深處，成為夢中的風景。河岸的兩邊有一些很獨特的建筑，依水而建，凸出一塊有幾平米大的小屋，每個小屋用幾根獨木支撐著，像一個個掛起來的籠子，這就是吊腳樓。在沈從文先生的筆下，那是年輕人的愛巢，未出閣的女孩在這里等待情人的歌聲。清晨，情歌隔著薄薄的江霧從對岸飄過來，翠翠一樣情愫初開的女孩靜靜地聽著，做著屬于少女的夢，身在吊腳樓心可能已經沉醉了，飄向河的對岸……誰也無法知道，沱江上記載了多少這樣年輕的身影，有多少凄婉的愛情故事像綿綿不斷的沱江水，寧靜但讓人回味悠長。因為愛，因為江邊美麗的翠翠，因為質樸而勤勞的鳳凰人，讓這個古城始終年輕，始終吸引著人們的目光。

沈從文的故居在城南，是一座比較精致的磚紅色的四合院，布局小巧而錯落有致。不到十平方米的天井內，中間有一棵粗大的老榕樹，那幾乎半面墻高的鏤花木窗，窗下有幾株芭蕉，把四合院點綴得既古色古香又充滿生氣。從院落的布局和屋內的陳設看，像一個比較典型的詩書人家。而沈從文的祖父和父親卻是軍人，可在這個院落里卻找不到一點尚武的氣息。離開沈從文的故居，我又來到他的墓前，半山上的墓碑是一塊云菇狀的天然五彩石，上面鐫刻著他的“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認識人。”離墓碑不遠的樹陰下，有黃永玉夫婦所立的五尺碑，上面鐫刻著黃永玉剛健的手書：“一個士兵，要不戰死沙場，便是回到故鄉。”面對這里的山水風貌、古鎮風情，我深深體會著一位文學家，一個魂系故鄉的老人，那份至情至真的情感，那種已經化為血肉、化為靈魂、化為傳世作品的故鄉情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