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農民是一個弱勢群體,在政治、經濟、教育、醫療、社保、社會地位等方面都享受不到城市居民的同等待遇,對此應從理論、體制、制度與政策上深入反省,用特殊手段解決農民問題,對農民進行第三次解放,即從小農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解放。
關鍵詞:農民問題;弱勢群體;剪刀差;第三次解放
中圖分類號:F321.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07)03-0001-03
一、對農民問題應徹底反省
我認為,解決農地轉非合理補償,首先應解決對農民的認識問題,對農民在社會主義社會中的地位和意義應重新認識,應有一個恰當的定位,這一前提不確定,有再好的意見也很難采納。為此應當對過去的農民問題進行徹底反省,找出目前農民問題存在的原因,這有利于解決農民的土地報酬問題。
在建國前我黨對農民的地位和作用都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在土地革命時期提出一切權力歸農會,打土豪分田地。解放戰爭時期,實行土地改革,把中國的解放戰爭看做是農民戰爭。由于對農民的這些定位適合當時中國的國情,使中國的革命很快取得勝利。在建國以后,黨的工作重心轉到城市,將“嚴重問題在于教育農民”,變為嚴重問題在改造農民,農民成為每時每刻會產生資本主義的土壤。以這樣的觀念對待農民,就將依靠農民變為不信任農民,不許成立農會,將革命主力軍變為改造的對象,還經常割資本主義尾巴。因此,在理論上、體制上、制度上、政策上,做出了許多不利于農民的事情。在理論上,建國以后,進行社會主義改造,引進斯大林的兩種公有制理論,就使農民的集體所有制低于全民所有制,還有建立人民公社,實行一大二公,大刮“共產風”,向全民所有制過渡,對農民的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進行剝奪。在體制上,社會資源占有不平等,農民占有的資源大大低于城市,只限制在那一小塊土地上,國家對農民只有少量資源追加。在制度上,把國有經濟和集體經濟嚴格區分開,在城市和農村實行不同制度,使原有的城鄉差別、工農差別、知識差別以二元結構制度化。在政策上,農民是二等公民,在政治、經濟、教育、醫療、社保、社會地位等方面享受不到與城市居民同等的國民待遇,沒有遷移的自由,被禁錮在不能自主支配的這一小塊土地上,一直成為管制改造的對象。從上可以看出:理論決定體制(兩種所有制)、體制決定制度(二元結構)、制度決定政策(二等公民)。對于這些問題,應進行深入反省,從源頭找出農民問題的根本。
在這一理論指導下制定的政策有許多是對農民不利的。在所有制的問題上,以合作化和人民公社的名義剝奪了農民的土地和其他生產資料,直接違背了馬克思不許剝奪農民的教導,名義上是集體所有制,實際上農民一無所有,直到目前農民還沒有土地所有權。在這種情況下所進行的土地交易本身就違背了農民的意愿,侵犯了農民的利益,對于這一點能否得到共識,如果這一基本前提得不到確認,談土地的合理補償,只不過是要求政府對農民進行恩賜,作為恩賜合理的標準就很難確定。在分配問題上,實行主要農產品的統購統銷,將農民的余糧國家定價強制收購,為了保證征購任務的完成,有的地方侵占農民的口糧,使生活難以為繼。直到實行承包制以后,這一現象才有改變。農民沒有生產資料,沒有自我發展的自由權。
二、農民是一個弱勢群體
由于以上原因,農民在社會地位上是一個弱勢群體,他們沒有任何手段維護自己的權力和利益,很多政策是損害農民利益的。最典型的事例,有人把它概括為四個剪刀差:即工農產品價格剪刀差、農民工資剪刀差、地價剪刀差、教育衛生剪刀差。
價格剪刀差。工農產品價格剪刀差,從建國開始就存在,直到目前也沒有消失。有人統計,從1950—1994年,在45年間國家通過價格剪刀差從農民手里凈拿走20 100億元(扣除國家對農業的投入)。農民人均年負擔在100元左右,遠遠高于城市居民負擔,但他們享受不到城市居民的公共服務和社會福利。
農民工工資剪刀差。從全國來看,農民工對GDP的貢獻率大約為15%~30%,不低于外貿或國債的貢獻率。而他們得到的報酬,據全國政協代表計算,一個農民工一年給城市創造的價值大約為25 000元,而工資充其量在8 000元,17 000元貢獻給城市。他們將青春和血汗留給城市,年老回到農村既無醫療保險又無養老保障,仍然是一個二等公民。
地價剪刀差。從1979—1997年,在18年間,國家和城市從農村共拿走了2.7億畝土地,從中國家拿走土地差價在6萬~10萬億元之間,而將耕田無地、做工無崗、經商無資本、養老無保障的4 000多萬“四無”農民留給農村,對他們只靠地價合理補償解決不了問題。
教育、醫療剪刀差。教育和醫療的優勢資源均在城市,一切政策是向城市傾斜。高考大城市的錄取分數線低于農村,政府的教育投資城市大大高于農村。供養大學生的費用所占家庭收入,農村大大超過城市。一個大學生四年需要學費28 000元,年均支付為7 000元,而2004年農民年均收入才2 936元,是力不從心的。在城市的適齡青年大學教育幾乎普及,在農村達到初中水平的只是少數人。在醫療上,國家對10億農民的合作醫療每年才10億元,人均才1元(近兩年有所增加,但力度不夠)。城市與農村的差別集中在知識上,它比經濟上的差別擴大所造成的后果還嚴重,因為在知識經濟時代知識就是財富,農村的知識相對貧困,就使農民失去了發財致富的手段,這是城鄉收入差距拉大的根本原因。這一差距的縮小僅靠地價補償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由于以上種種原因,使城鄉差別、工農差別、知識差別在擴大,把貧窮(相對)和愚昧留給農村,而城市得到突飛猛進的發展。
改革開放以后,黨中央已經注意到農民問題的嚴重性,把三農問題作為重中之重,提出“少取、多予、放活”政策,減免農業稅,實行種糧補貼,放開糧食市場,提出工業反哺農業,城市支援農村,加大政府對農村教育、醫療合作以及社保的投入,提出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等等一系列政策和措施,對緩解農民問題的嚴重性起了一定的作用。但對農村的需要來說,相差甚遠,是杯水車薪,不能從根本上解決農民問題,因為國家對農民的欠賬太多了,必須在重新確定農民地位以后,另辟蹊徑,采取更加果斷的措施,一勞永逸,從根本上解決農民問題。
三、用特殊手段解決農民問題
農民問題應作為國家一個大戰略來對待,通過綜合研究、全面規劃、分步驟、分階段、分地區加以解決。現在采取的一些政策和措施對農民的管制有所松動,農民也獲得一些現實利益,但這些只是治標不是治本,還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農民在社會中、農業在國民經濟中應該處于一種什么地位,還不明朗。應當說三農中存在的根本問題是舊的管制體制與市場經濟的矛盾,如土地的產權要不要明晰、土地作為生產要素要不要由市場來調節,農村的借貸、金融業什么時候開放,政府與農民的關系怎樣才能和諧相處,等等一系列根本性的問題,不知何時、怎樣才能解決,現在還看不到前景。
為了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在短期能見到成效,從根本上解決三農問題,不能用常規,必須采取特殊手段,下決心大力解決農民問題。現在農村存在的問題:一是國家對農民欠賬太多,農村缺少資金,國家應有大量投入,進行償還;二是農民缺乏知識,城市應該知識支農。從目前來看,這兩個條件都具備,只看中央是否下決心。
首先,我國目前有大量外匯儲備,已超過1萬億美元。這表明中國的綜合國力的增強,人民幣有堅實的基礎,外貿有強大的后盾,增強了國家經濟抗風險的能力。但同時也表明過度外匯儲備正制造新風險。中國宏觀研究院王建同志就以此為標題,發表在《改革內參》2006年笫34期上的文章就指出,長期高度儲備存在的風險和對宏觀調控造成的困難。其中講到,如果美元貶值會給中國造成巨大損失。中國目前外匯儲備70%是美元形態,有關研究認為,美元只有貶值30%~40%,才能糾正巨大貿易的不平衡,美元才能建立穩定的基礎。如果是這樣,即便貶值20%,也會造成超過1萬億人民幣的損失。中國外匯美元的儲備主要是美國的國債,其收益僅4%左右,而美資在中國的投資回報率一般在20%左右,這就意味著外國人用中國的存款來賺中國人的錢。針對這種情況,王建同志建議:解決外匯高儲備所帶來的難題,應“要突出一個‘用’字,就是找到合理的花錢領域,把多余的外匯盡量用出去,外匯收入不等于外匯儲備”。今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也指出,逐步緩解國際收支不平衡的矛盾。中國銀監會副主席蔣定之在2006年12月18日發表在《學習時報》的文章指出,中國維持在7 000億左右美元儲備是合適的(國際經驗為5—6個月進口用匯)。在動用過高外匯儲備方面,是否用一部分外匯來支援新農村建設,一是解決農村缺少資金的問題,推進新農村建設;二是國家對農民的欠賬進行補償,改善政府與農民的關系,緩解社會矛盾;三是減少外匯儲備,有利于規避風險和國外壓力。可以說是一舉多得。其實把一部分外匯用來支農,只是償還國家對農民欠賬的很少一部分,國家現在有條件、有能力來承擔。
其次,知識支農,目前這一條件也具備。我國現在每年都遇到大學生畢業后就業難的問題,據說30%畢業生找不到工作,不得不限制大學的擴招。可是我國萬人擁有大學生的比例大大低于發達國家,與印度相比也有很大差距,現在處于兩難選擇。如果能將城市的大學生動員下鄉去支援新農村建設,這樣既解決了大學生的就業,又不用限制大學的擴招,可以說是一舉兩得。動員大學畢業生上山下鄉不是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而是知識支農,去改變農村的面貌。
將巨額美元外匯與廣大大學畢業生的熱情相結合,形成一股巨大力量,在農村掀起一場新農村運動,為年青一代提供廣闊天地。徹底改變我國農村的面貌,這在中華民族發展史上是一次大的飛躍,這是千秋大業,功在子孫。
為了使這一新農村運動能有高效率,很快見到成效,排除各方干擾,應從中央到農村建立獨立的組織系統,垂直領導,是一個半官方的、非營利社會組識,為農村建設服務的NGO機構。各級可吸收當地政府官員參加,以便結合當地情況,協調各方關系,但不參與領導只當參謀。經費預算單獨核算,不納入地方政府財政,可參考世界銀行或聯合國的扶貧資金的運用辦法進行管理。對于大學畢業生的報酬,應當高于一般大學生在城市就業的水平。這樣經過幾年(如五年一小變,十年一大變),我國農村會大變樣,一個生產發展、生活寬裕、鄉風文明、村容整潔、管理民主的新農村會普遍建立起來,全面小康社會得到實現,這一美好的前景,就是靠這一宏偉計劃來實現。
四、應再一次解放農民
用特殊手段支農只是措施之一,要真正解決農民問題,還需全面考慮,總之一句話:再次解放農民。我國農民已經有過兩次解放,一次是土地改革,農民從封建制度下解放出來;第二次是解散人民公社,實行承包制,從控制制度下解放出來;現在農民應該有第三次解放,即從小農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解放。具體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農民應從土地束縛下解放出來。土地承包制一方面保證了農民的基本生活需要,防止兩極分化,起到社會保障的作用,在當時講,具有十分重大意義;另一方面,這種土地制度也束縛了農民,使生產要素不能優化組合,限制了生產力的發展。一是市場經濟要求生產要素優化配置,規模經營,優勢種植。但目前過度分散的小農經濟成為市場經濟發展的障礙。其出路之一是,允許農民自愿的、有償的、合法的出讓土地經營權,使土地適當集中,建立各種專業農場,發揮規模效益。失去土地的農民,以工資收入者在農場勞動。由于土地集中到耕田能人之手,進行規模經營,就能促進生產力的發展,提高經濟效益,勞動者的工資收入會比原來耕地收入還高,還能獲得社會保障。這時的兩極分化不是看土地占有的多少,而是看收入的高低。二是農民自愿組成合作組織,政府要扶持,但不要干預,真正成為農民的自治組織。總之,農民只有從小塊土地束縛下解放出來,使人權、經營權得到保障,才能進入市場經濟,才能富裕起來。
合理解決農民土地報酬的根本性問題是改革現行的土地買賣制度,將以政府控制的兩級市場、兩種價格,改為農民有權自由出賣土地,可遵循市場原則,合法來進行轉讓。除了公益用地外,政府無權征用農民的土地,政府只從土地交易中征收土地資源稅和交易稅,不再從二級市場的地價中獲取收入。只有這樣農民才會對獲取土地報酬滿意,才能一勞永逸地化解在地價上農民與政府的矛盾,這才是從根本上解決土地報酬問題。現在,討論土地農轉非的合理報酬問題,只是對過去遺留的問題如何妥善處理,化解矛盾,而不是長久之計。對政府征地所遺留的問題很難找出一個合理的標準。我國地區廣大,情況復雜,如土地的好壞、離城市遠近、賣地時間的長短、以后增值的多少、當時地價的補償、商業用地和公益用地、農民要求的不同,等等,在這千差萬別的情況下,確定一個合理的標準是很難做到的,因為無理可合,只能作到合情,合情才是合理補償的標準。解決農民出賣土地的難題,只有讓農民有權出賣土地,自己來決定出讓土地后所獲得的收益,才不會出現因地價問題發生農民與政府的矛盾,才不用因合理補償而傷腦筋。
第二,放開農村金融市場,讓民間進行經營。將農民從自給自足經濟中解放出來,必須使農民可以自由融資,才使一些能人有資本進入市場。可是,現在的政策是允許外資進入金融行業,而不允許民間資本進入金融行業。四大銀行都已從農村退出,又不許農民開展合法信貸,只能逼著農村地下高利貸發展,既不利于經濟發展,又會使一些人債臺高筑,只有高利貸者獲利。現在對農村的信貸應當解放,建立規章制度,發放營業執照,政府監督,實行信貸自由,責任自負。過去晉商開了那么多票號,出現虧損倒閉的沒有人去找當地政府,為什么我們的政府就做不到呢?
第三,改革計劃經濟體制下割斷農業產業鏈的行業設置,建立農產品加工業。現在應根據農產品的生產—加工—銷售來設計行業管理。不應延用計劃經濟體制下行業劃分來管理,如將棉花種植、紡織、印染、服裝等劃分不同行業,割斷了它們的內在聯系。因織布不僅需要棉花,還需要羊毛、蠶絲、化纖,還有進出口,應按生產加工鏈進行規劃管理。只有根據制衣的需要來決定紡織,只有根據紡織的需要來決定棉花的種植品種和數量,才能理順它們內部的關系。在計劃經濟體制下生產什么加工什么,生產多少加工多少,加工多少銷售多少;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應該是市場需要什么加工什么,加工什么種植什么,加工多少種植多少,加工、種植、完全服從市場,應該顛倒過來。如食品是從種植到加工再到餐桌的順序,作為一個產業鏈不應再將它們分割開,但從需要來講完全倒過來,是從餐桌到加工,由加工到種植。只有建立這樣的產業結構,才能有合理的加工業和合理的種植業,才能改變農業的產業結構和產品結構,提高農業的經濟效益,增加農民的收入。
將農產品加工業從各行業獨立出來,改變各自為政,建立一個獨立的農產品加工業,這對于提高農產品加工的檔次和提高農產品的附加值很有意義。我國目前農產品加工一般是低層次的粗加工,產值很低。發達國家的農業產值與加工產值之比為1∶3,而我國為1∶0.8,可見農產品加工業的空間很大,這是農民增收的潛力所在,應引起我們高度重視。
第四,政府應逐步提高將農民引入市場的檔次。為了解決個體小農與市場的矛盾,許多地方提出公司+農戶,有的提出龍頭企業+農戶等形式,這對于農戶進入市場起了一定作用。但這種形式屬于低層次的,他們的地位、勢力、信息不均等,公司占優勢,農戶處于弱勢,容易出現合同不能兌現,發生坑農戶的事件。現在應提高檔次,以行會、協會、合作社等形式,在不改變現有承包制的條件下,以中介機構的形式把農戶組織起來,形成一種勢力和大公司相抗衡。這種中介機構應維護農戶的合法利益,是為農戶服務的。它可代表農戶與大公司簽訂合同組織銷售,既可進行討價還價,又能降低交易成本,還能提高合約履行率。這一中介機構是農戶的自治組織,民主選舉,制定章程,自我約束,自行管理,政府監督,還可傳播經驗,推廣技術,提供信息,在融資等方面為農戶服務。在發展中介機構時,一定要堅持自愿,政府不要干預,只能引導和扶持,不能強行推廣,特別不應成為半官方機構。這一機構的普遍建立,就會使我國農業生產邁上一個新臺階,農村建設取得新成就。
總之,只有農民再一次得到解放,農村的面貌才會改觀,農轉非的地價補償問題也就容易解決了。
[責任編輯孫莉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