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以王肅《詩》學為中心,概述了魏晉之際經學大師王肅《詩》學之內容、特點及地位,認為王肅《詩》學的主旨是申毛駁鄭,其《詩》學地位不容忽略。
關鍵詞:王肅;《詩》學;申毛駁鄭
中圖分類號:I206.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854X(2007)04-0104-04
王肅(195-256),字子雍,東海郯(故城在今山東郯城西南)人,三國魏司徒蘭陵侯王朗之長子,著名經學家,一生著述頗豐。《三國志·魏志》本傳說他“善賈、馬之學,而不好鄭氏,采會同異,為《尚書》、《詩》、《論語》、《三禮》、《左氏》解,及撰定父朗所作《易傳》,皆列于學官。其所論駁朝廷典制、郊祀、宗廟、喪紀、輕重,凡百余篇”(《三國志·魏志·鐘繇華歆王朗傳》)。其中研究《詩經》學的專著有《毛詩注》二十卷、《毛詩義駁》八卷、《毛詩奏事》一卷、《毛詩問難》二卷,內容多以申毛駁鄭為主旨。
一、混合家法,兼通今古
漢儒治經,首重師法,所以崇師道而尚顓門。鄭玄為漢末大儒,一生學貫今古,遍注群經。他打破了今古文經學的分界及各種家法師法,融通眾家以為一,使經學進入了一個“小統一時代”。王肅亦為曹魏大儒,成就多方,他承蹈鄭玄之術,亦廢顓門之訓。汪之昌文集曰:“王肅以后,漢儒專門之學一變殆盡。”(《清儒學案》卷184引)廖平《今古學考》云:“今古之混亂,始于鄭君,而成于王子雍。大約漢人分別古今甚嚴,魏晉間厭其紛爭,同思畫一。鄭君既主今古混合,王子雍茍欲爭勝,力返古法,足以摧擊鄭君經籍 。殊乃尤而效之,更且加厲。”(卷下)皮錫瑞承廖平之說,亦云:“王肅之學,亦兼通今古文。肅父朗師楊賜,楊氏世傳歐陽《尚書》;洪亮吉《傳經表》以王肅為伏生十七傳弟子,是肅嘗習今文;而又治賈、馬古文學。故其駁鄭,或以今文說駁鄭之古文,或以古文說駁鄭之今文。不知漢學重在顓門;鄭君雜糅今古,近人議其敗壞家法;肅欲攻鄭,正宜分別家法,各還其舊,而辨鄭之非;則漢學復明,鄭學自廢矣。乃肅不惟不知分別,反效鄭君而尤甚焉。”(《經學歷史·經學中衰時代》)據此可知,王肅治《詩》,亦兼通今古,并不限于古文《詩》學。
王肅從今文說者,如《小雅·雨無正》篇中“淪胥以鋪”之“鋪”字,《毛傳》無傳,《鄭箋》云:“鋪,徧也。”王肅曰:“鋪,病也。”(《釋文》引)惠棟《九經古義》曰:“淪胥以鋪,《韓詩》云:‘熏胥以痡。’熏,帥也;胥,相也;痡,病也。言此無罪之人,而使有罪者相帥而病之,是其大甚。”①考《后漢書·蔡邕傳》云:“下獲熏胥之辜。”李賢注引《詩·小雅》曰:“若此無罪,勛胥以痡。勛,帥也;胥,相也;痡,病也。言此無罪之人,而使有罪者相帥而病之,是其大甚。見《韓詩》。”是《韓詩》“鋪”作“痡”,“痡者,病也”。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即據李注曰:“韓‘淪’作‘勛’,‘鋪’作‘痡’。”②而《大雅·江漢》篇中“淮夷來鋪”之“鋪”字,《毛傳》傳曰:“鋪,病也。”可見王肅釋“鋪”為“病”,乃述毛而義取今文《韓詩》說也。阮元《研經室集》曰:“王肅讀‘鋪’為‘痡’,王義似較毛、鄭為長,蓋與敗、亡字一例也。”(《皇清經解》卷1070)
再如《小雅·車舝》篇中“以慰我心”之“慰”字,《毛傳》曰:“慰,安也。”《鄭箋》衍《毛詩》之古文說,訓“慰”為“以慰除我心之憂也”。“慰”字《韓詩》作“慍”,“慍,恚也”。恚、恨同義。王肅即用《韓詩》的今文說,云:“慰,怨恨之義。”(《釋文》引)這亦是王肅采用今文說駁鄭之古文說之例。
王肅從古文說者,如《大雅·生民》:“厥初生民,時維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無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載震載夙,載生載育,時維后稷。”《鄭箋》取《三家詩》之今文說,作出說解,以為后稷無父感天而生,云:“祀郊禖之時,時則有大神之跡,姜嫄履之,足不能滿。履其拇指之處,心體歆歆然,其左右所止住,如有人道感己者也。于是遂有身,而肅戒不復御。后則生子而養長之,名曰棄。舜臣堯而舉之,是為后稷。”但王肅從《毛詩》之古文說,以后稷為帝嚳之子,反對感生說。他引馬融之言,曰:“帝嚳有四妃,上妃姜嫄生后稷,次妃簡狄生契,次妃陳鋒生帝堯,次妃娵訾生帝摯。摯最長,次堯,次契。下妃三人皆已生子,上妃姜嫄未有子,故禋祀求子,上帝大安其祭祀而與之子。任身之月帝嚳崩,摯即位而崩,帝堯即位。帝嚳崩后十月而后稷生,蓋遺腹子也。雖為天所安,然寡居而生子,為眾所疑,不可申說。姜嫄知后稷之神奇,必不可害,故欲棄之,以著其神,因以自明。”(《正義》引)這是王肅用古文說駁鄭之今文說之例。
由此可見,今古文家法,自馬融、鄭玄之后已混而難分。鄭、王注《詩》,皆不為今古文所拘限,都能混合家法而兼通今古。
二、申毛駁鄭,得失互見
鄭玄箋《詩》,雖宗《毛傳》,然或以三家申毛,或以三家改《傳》,故《傳》《箋》之說,時有異同。其《六藝論》曰:“注《詩》宗毛為主,毛義若隱略則更表明,如有不同,即下己意,使可識別。”(《正義》引)此乃鄭玄箋《詩》義例,是以申毛而異毛。曾釗《詩毛鄭異同辨》曰:“毛鄭異同,大義有四,隨文易說者不與焉。昏期一也,出封加等二也,稷契之生三也,周公辟居四也。”③夏炯《鄭氏箋毛說》亦曰:“呂忱《字林》云,箋者,表也、識也。是則鄭氏之箋毛,表明之者多,別用己意者少。其別用己意者略有數端。一則郊褅用感生帝之說,如《生民》、《商頌》諸篇,遵用緯文。一則婚姻時月獨取周禮,俱與毛不同。且毛不改字,鄭則多破字,故與毛異者最多。其余則玩其文義,或足成毛意、或申明傳文,如是而已。”(《清儒學案》卷155引)大抵而言,鄭玄箋毛而異毛者,例不外用緯、禮制、破字、史實諸端。
曹魏時期,王肅素好賈、馬之學而不好鄭氏之學。鄭玄箋毛而異毛,故王肅乃申毛而駁鄭,其云:“鄭氏學行五十載矣。自肅成童,始志于學,而學鄭氏學矣。然尋文責實,考其上下,義理不安,違錯者多,是以奪而易之,而世未明其款情而謂其茍駁前師,是以撰經禮,申明其義;及朝論制度,皆據所見而言。”(《孔子家語·序》)因此,鄭、王雖同宗《毛傳》,然議論頗殊。大要有如下二端:
(一)鄭信讖緯,王退妖妄
《隋書·經籍志》:“王莽好符命,光武以圖讖興,遂行于世。漢世又詔東平王蒼正五經章句,皆命從讖;俗儒趨時,益為其學;篇卷第目,轉加增廣。言五經者,皆憑讖為說;唯孔安國、毛公、王璜、賈逵之徒獨非之,相承以為妖妄,亂中興之典。故因漢魯恭王、河間獻王所得古文,參而考之,以成其義;謂之古學。當世之儒又非毀之,竟不得行。魏代王肅推引古學,以難其義;王弼、杜預從而明之,自是古學稍立。”
如《隋書·經籍志》所言,自漢以來,學術思想界始終存在著以讖緯治經的傾向,經學大師鄭玄亦不能免。如前述《大雅·生民》一例,鄭玄宗尚緯書,主無父感生說。王肅申毛從馬,取遺腹子義,蓋毛、王二氏殆以為“妖妄之說”不可信。再如《商頌·玄鳥》:“天命玄鳥,降而生商。”《毛傳》曰:“玄鳥,鳦也。春分,玄鳥降。湯之先祖有娀氏女簡狄配高辛氏帝,帝率與之祈于郊禖而生契。故本其為天所命,以玄鳥至而生焉。”《鄭箋》于此不從《毛傳》,改從三家,其言曰:“降,下也。天使鳦下而生商者,謂鳦遺卵,有娀氏之女簡狄吞之而生契。”王肅駁其謬曰:“稷、契之興,自積德累功于民事,不以大跡與燕卵也。且不夫而育,乃載籍之所以為妖,宗周之所以喪滅。”
據此,似可將鄭玄與毛、王二氏區分為信讖緯和退妖妄二種。如孫星衍《問字堂集》曰:“不信六天及感生帝之說,始于王肅;譏鄭康成用讖緯之言,出于許敬宗。”(《皇清經解》卷774)無父感生說即讖緯之言,鄭玄取以箋《詩》,王肅退其妖妄,此乃二家解《詩》之不同。從現實情況來看,王肅廢讖緯荒誕之說,作出了符合常識的解釋,見解似比鄭玄高明。然從原始神話產生的社會背景來看,鄭玄之說則更接近于神話的原貌。因為上古民智未開,謠傳易售,詩人載之篇章,正是當時君權神授以及“只知其母,不知其父”之群婚制社會背景的折射,故王肅與鄭玄之解是各有所得亦各有所失。
(二)鄭依禮制,王本人情
王應麟《困學紀聞》曰:“鄭學長于禮,以禮訓詩,是案跡而議情性也。”④詩、禮互為表里,《鄭箋》多能發揮其長處,然亦有泥禮過度,以致不惜改字之例。如《邶風·綠衣》:“綠兮衣兮,綠衣黃里。”《毛詩正義》引王注曰:“夫人正嫡而幽微,妾不正而尊顯。”《鄭箋》轉從禮制比附,改“綠”為“褖”,曰:“褖兮衣兮者,言褖衣自有禮制也。諸侯夫人祭服之下,鞠衣為上,展衣次之,褖衣次之。次之者,眾妾亦以貴賤之等服之。鞠衣黃,展衣白,褖衣黑,皆以素紗為里。今褖衣反以黃為里,非其禮制也,故以喻妾上僣。”
考《毛傳》曰:“興也。綠,間色。黃,正色。”綠黃對舉,并取色義;衣里相應,分著內外。一正一間,一內一外,所以比喻貴賤失次,故云興也。鄭玄改“綠”為“褖”,乃是案跡遠情之失。故胡承珙《毛詩后箋》曰:“案篇名綠衣,從毛為是。此與內司服綠誤為褖者不同。鄭學深于三《禮》,往往以禮箋詩,所謂按跡而議性情者以此。《毛傳》‘綠,間色;黃,正色’,以喻嫡妾,甚為確當。《疏》曲附《箋》義,以褖衣為六服之下,詩宜因其所有之服而言,不宜舉實無之綠衣以為喻。夫詩人讬興之辭,何所不可?如必謂宜舉所有之物,則《箋》云鞠衣以下,眾妾以次服之。是黃與黑皆媵妾所得服,安見褖衣以喻妾,而黃又以喻嫡乎?”⑤俞樾《達齋詩說》亦曰:“此當從《毛傳》‘綠,間色;黃,正色’。蓋莊姜以黃自喻,而以綠喻眾妾也。”⑥因此,王肅申述毛義,釋為“夫人正嫡而幽微,妾不正而尊顯”似乎更通情達理。
鄭玄囊括大典,博通古今,然以禮說詩,泥跡遠情之失屢屢可見。李清臣《詩論》曰:“夫鄭氏之學長于禮,而深于經制,至乎訓詩,又以經制言之。詩性情也,禮制跡也。彼以禮訓詩,是案跡而議性情也。此其所以繁塞而多失者歟?綠衣之詩,而鄭氏以為褖。不諫亦入,而鄭以為入于宗廟。狼跋狀周公安閑自得于讒疑之中,故有公孫碩膚、赤舄幾幾之句,而鄭謂之公遜。庭燎見宣王有怠政之漸,而鄭以為不設雞人之官。諸如此者,不可以悉舉,豈可謂之知詩耶?”(《宋文選》卷18)凡此種種,皆鄭玄以禮說詩,案跡尋情之失。《孟子》云:“故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萬章上》)王肅因情推說,駁論《鄭箋》,多能得詩人本旨。然其中亦有義可兩存者,亦有少數地方,鄭是而王非,故云各有得失。
三、信從《詩序》,興義殊鄭
《詩序》即《毛詩序》的簡稱,是指《毛詩》每首詩前面題解式的序言,其內容多簡述詩的題旨、時代背景或作者。王肅信從《詩序》,一如鄭玄,不過對于《詩序》的作者問題,看法卻稍有不同。鄭玄《詩譜》的一段佚文說:“沈重云:按鄭《詩譜》意,《大序》是子夏作,《小序》是子夏、毛公合作。卜商意有不足,毛更足成之。”⑦是鄭玄以為《詩序》分大小,且為卜商、毛公合作也。王肅則不分大小《序》,統稱是子夏所作,其言曰:“子夏所序《詩》,今之《毛詩》是也。”(《家語注》)《四庫全書總目》就歸納說:“以為《大序》子夏作,《小序》子夏、毛公合作者,鄭玄《詩譜》也;以為子夏所序《詩》,即今《毛詩》者,王肅《家語注》也。”⑧可見二者持論之不同。
至于六義之“興”,考諸王肅《詩》學著作佚文,其喻取亦多與鄭玄異趣。如《齊風·東方之日》:“東方之日兮,彼姝者子。”《毛傳》曰:“興也。日出東方,人君明盛,無不照察也。”《鄭箋》曰:“言東方之日者,訴之乎耳。……日在東方,其明未融。興者,喻君不明。”王肅曰:“言人君之明盛,刺今之昏暗。”(《正義》引)案鄭謂喻君不明,王申毛謂人君明盛,二說不同。胡承珙《毛詩后箋》曰:“《楚辭》:‘暾將出兮東方。’王逸注云:‘日始出東方,其容暾暾而盛大也。’揚子曰:‘月未望則載魄于西,既望則終魄于東。’故《傳》以日月在東方,皆為明盛。《呂記》引程氏曰:‘日月明照,則物無隱蔽、奸匿莫容,如朝廷明于上也。今君不明,故有淫奔之行。詩人以東方之日刺其當明而昏也。’此說最合《傳》旨。《箋》以日月在東方,皆喻不明,義殊迂曲。”⑨日月在東方,大明之象。《箋》云喻君不明,殊失喻義。
毛公傳《詩》,獨標興體。鄭玄箋《詩》宗毛而異毛,王肅申毛而駁鄭。故《毛傳》興義,鄭、王頗多異述。然從詩篇的實際內容來看,二者取喻雖然不同,但對賦比興三者的區分卻不甚明了。如前述《東方之日》,實應是賦而非興,《鴟鸮》應是比而非興。鄭、王承《毛傳》獨興之訓,以興為比,以賦稱喻,皆有其失。
四、王肅《詩》學評價
王肅《詩》學似以申毛駁鄭為主要目的,其《孔子家語·序》云:“鄭氏學行五十載矣,……是以奪而易之”,足見其用心。《三國志·魏書》本傳亦云:“肅集《圣證論》以譏玄短。”(《三國志·魏志·鐘繇華歆王朗傳》)是其注《詩》,實乃欲冒鄭氏之大名,而代其學術地位。故后世學者于王肅之《詩》學,實是毀譽參半。陳澧《東塾讀書記》云:“凡鄭君之說,未必盡是,肅之所難,未必盡非,夫前儒之說有誤,后儒固當駁正,即朝廷典制,亦當論駁。肅之病,在有意奪易,此其心術不端;雖有學問,徒足以濟其奸耳。”姚鼐《儀鄭堂記》亦曰:“鄭君起青州,弟子傳其學,既大著,迄魏王肅駁難鄭義,欲爭其名,偽作古書,曲傅私說,學者由是習為輕薄。自鄭、王異術,而風俗人心之厚薄以分。”周予同先生對“鄭王之爭”也曾有一段簡要的論述:“在鄭學盛行以后數十年內,曾發生過反鄭學運動;這種運動的開始者是王肅。……他的經術和鄭玄一樣,也是博通今古文者。他的反對鄭學,完全出于個人的好惡,所以或用今文說駁鄭的古文說,或用古文說駁鄭的今文說,而且偽造《孔子家語》、《孔叢子》二書,作為反鄭專著的《圣證論》的根據。后來肅學雖依靠外孫據為帝王的權威,將他的《尚書》、《詩》、《論語》、《三禮》、《左氏解》和他的父朗的《易傳》立于學官,使鄭學受一打擊,但是今古文家法從此更無人過問,而所謂當時儒者也只曉得參加鄭、王之爭了。”⑩失足之憾,足為學者戒,故皮錫瑞有“經學之大蠹”之稱。
然王氏《詩》學亦非一無是處,自有其合理的地方。清人唐晏在《兩漢三國學案》中說:“王子雍之學,最為后人所棄,無他,以其立異于鄭氏耳。六朝隋唐,鄭學大興,舊說皆廢,宜乎子雍之不能與爭矣。考子雍之立異,夫豈盡出臆造?蓋亦有舊說者存,后人無所考見焉耳。”{11}日本學者本田成之也云:“趙宋杰出的學者出,后來的元明諸儒,悉不能脫其范圍;同樣,三國時代,大體不過是追隨前后漢諸儒的,……王肅、何晏、王弼例外,在某種意味上,是不為兩漢所囚的,寧說對于六朝以后的學問思想界開一新方向的人物。”{12}鄺士元也說:“假令王肅祖述鄭玄,恰如元明諸儒宋儒之說作纂疏,愈是成為沒有生命的學術,同樣,鄭學反而更衰是無疑的。”{13}簡博賢先生也認為王肅翼《傳》有功:“鄭氏箋《詩》,多以三家易毛。陳喬樅著《毛詩鄭箋改字說》四卷,考得一百二十二條,皆以三家今文改毛之古文也。子雍述毛,故凡《箋》之所改,必據毛與奪。毛氏古義篡亂于三家,而厘然可徵者,子雍翼《傳》之功也。”因此,王肅《詩》學雖以申毛駁鄭為主要目的,但所論常有合理依據,確能彌補鄭學疏漏,不可一概視為故意黜鄭之作。而其又以簡明切要見稱,故頗為后儒采納。如唐孔穎達《毛詩正義》對《毛傳》、《鄭箋》采用分別訓釋的方法,凡遇《毛傳》所略,《鄭箋》又不可通毛說的情況,則往往取王肅說以為《傳》意。宋之文學大家歐陽修亦引其釋《邶風·擊鼓》五章說“鄭不如王”,至清儒胡承珙《毛詩后箋》、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等亦無不擇善而從。今考釋其佚文,益覺其言確有不可廢者。故學界若因其爭名、作偽而舍其可用之言,從而導致王肅《詩》學研究出現空白,則甚為遺憾。
注釋:
① 惠棟:《九經古義》卷5,《四庫全書》本。
② 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卷17,吳格校點,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147頁。
③ 曾釗:《詩毛鄭異同辨》卷上,《續修四庫全書》本。
④ 王應麟:《困學紀聞》卷3,《四部叢刊續編》本。
⑤ 胡承珙:《毛詩后箋》卷3,《皇清經解續編》本。
⑥ 俞樾:《達齋詩說》卷3,《續修四庫全書》本。
⑦ 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卷1,《皇清經解續編》本。
⑧ 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15,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7頁。
⑨ 胡承珙:《毛詩后箋》卷8,《皇清經解續編》本。
⑩ 引自《周予同經學史論著選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6頁。
{11} 唐晏:《兩漢三國學案》卷7,吳東民點校,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363頁。
{12} 本田成之:《中國經學史》,古亭書屋1975年版,第185頁。
{13} 鄺士元:《中國學術思想史》,臺北里仁書局1980年版,第142頁。
(責任編輯劉保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