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倏忽而過,時光沒有使記憶失去重量。2007年7月7日,是盧溝橋事變70周年,是全民族抗戰(zhàn)爆發(fā)70周年。“一寸河山一寸血”,中國人民偉大的抗日戰(zhàn)爭,是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二戰(zhàn)的東方主戰(zhàn)場。抗戰(zhàn)的勝利,是近代一百多年來中華民族反抗外敵入侵的第一次完全勝利,充分展示了中華民族強大的凝聚力、戰(zhàn)斗力和生命力。這種偉岸的民族凝聚力,穿透時光,穿透歷史,在今天依然是我們實現民族復興的強大精神動力。
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挽救民族的危亡成了每一個中國人義不容辭的第一位重責大任。中國各民族、各階層、各政黨、各團體以及海外僑胞,心手相連,空前團結起來,以最強大的民族凝聚力,組成最廣泛的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組成浩浩蕩蕩的反侵略大軍,經過艱苦卓絕的八年抗戰(zhàn),終于將日本侵略者趕出了中國。
八年抗戰(zhàn)僅是一種約定俗成的說法,因為抗戰(zhàn)遠不止8年——從1931年“九一八事變”開始,先后是14年艱苦的抗戰(zhàn)史,前6年屬于局部抗戰(zhàn)階段,后8年則是全面抗戰(zhàn)階段。“消滅法西斯,自由屬于人民”是歐洲百姓的堅定口號;“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則是我們的鏗鏘歌聲。
民族凝聚力就像一種“核聚變”,其力量對于一個民族來說是最為強大的,尤其是外敵入侵、民族危亡之時。大作家席勒說:“一個國家如果不能勇于不惜一切地去維護自己的尊嚴,那么,這個國家就一錢不值。”大先生魯迅說:“中國者,中國人之中國。可容外族之研究,不容外族之探撿;可容外族之贊嘆,不容外族之覬覦者也。”日本軍國主義在“覬覦”之后向中國伸來的“探撿”之手,被空前凝聚起來的中華民族之力堅決斬斷。
“惟有民魂是值得寶貴的,惟有他發(fā)揚起來,中國才有真進步。”這是魯迅先生對民族之魂的深刻闡述。讓歷史啟示今天,讓歷史告訴未來。當今中國走上了和平發(fā)展的“真進步”之路,抗戰(zhàn)時期形成的巨大民族凝聚力,對于今天的我們應該有著深刻的啟思。
啟思之一:政黨團結合作,“和而不同、不同而和”,是形成民族凝聚力的核心要素,才能成為民族戰(zhàn)斗力的中流砥柱。
曾幾何時,中國內戰(zhàn)不斷,派別林立,軍閥爭霸,一盤散沙。日本帝國主義正是利用了中國內部的分裂、民族內聚力的極大削弱,放膽實施了首先霸占中國東北的陰謀;由于南京國民黨政府忙于“攘外必先安內”,日本僅僅用了區(qū)區(qū)幾個月時間就占領了中國東北,“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的悲憤歌聲于是響徹了神州大地。
七七盧溝橋事變發(fā)生后,在民族危亡的緊要關頭,國共兩黨捐棄前嫌,從民族大義出發(fā),實現了第二次國共合作。以國共合作為基礎,全社會的力量才團結起來,形成了強大的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中華民族從而變得萬眾一心、眾志成城、抗敵御侮、共赴國難。
有了國共合作的共同抗日,中華民族的反侵略戰(zhàn)爭于是形成了兩個巨大的戰(zhàn)場——正面戰(zhàn)場和敵后戰(zhàn)場。兩個戰(zhàn)場相互支持、相互依存,存在于整個抗戰(zhàn)過程中。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在敵后進行了艱苦卓絕的山地戰(zhàn)、游擊戰(zhàn),以至千軍萬馬拼搏的百團大戰(zhàn);國民黨軍隊擔任正面的正規(guī)戰(zhàn),以至遠征緬甸,盡管當時也有“前方吃緊,后方緊吃”的諷刺之說,但正面戰(zhàn)場的中華兒女扛起的畢竟是主戰(zhàn)場。
歷時一個月的平型關戰(zhàn)役,正是國共合作、共創(chuàng)民族抗戰(zhàn)偉業(yè)在戰(zhàn)役上配合的典范,整個過程無不閃爍著民族團結的光輝。平型關戰(zhàn)役的戰(zhàn)場綿延數百里,我方投入兵力10多萬人,達11個軍,歷經大小戰(zhàn)斗數十次。其中的平型關大捷是八路軍第115師打的一個漂亮殲滅戰(zhàn);從廣闊的背景看,平型關大捷正是平型關戰(zhàn)役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這一大捷打破了日軍不可戰(zhàn)勝的神話;而整個戰(zhàn)役則遲滯了日軍進攻,打亂了其侵華計劃,極大地振奮了全國軍民抵抗日本侵略軍的自信心、提高了抗戰(zhàn)凝聚力。
一個偉大民族的覺醒和奮起,其力量是非凡的。這種力量在張學良將軍個人身上也得到非凡的體現。為喚起抗戰(zhàn),張學良發(fā)動了西安事變。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后,張學良親送蔣介石去南京,作出明顯犧牲自己的抉擇,從而避免了內戰(zhàn)的爆發(fā)。張學良意在犧牲自己,為中華民族的團結抗日作出了他人難以替代的特殊貢獻。在偉大的抗日戰(zhàn)爭中,為民族大義而奮斗、獻身的志士仁人數不勝數。正如魯迅先生所說,我們從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這就是中國的脊梁。
今天,我們已經站在21世紀的肩膀上,面向未來,春暖花開。看海峽兩岸,期待“風正一帆懸”,為了中華民族的福祉,我們更應該把民族凝聚力聚集在更高更強的狀態(tài)。
啟思之二:知識分子的民族凝聚力和文化向心力,在任何時候,都應該是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民族之自尊的集中體現。
知識分子是一個民族的精英群體,無論是危難時刻還是和平時期,在知識者身上都必須具有民族凝聚力和文化向心力,不辱歷史的使命。民族凝聚力在抗戰(zhàn)時期的知識分子身上,可謂體現得風骨錚錚。盡管出了周作人這樣不想“好好做人”的人,但那畢竟是個別。
早在1935年12月9日,青年學生就在“一二·九”運動宣言中,悲憤地發(fā)出“華北之大,已經安放不得一張平靜的書桌了”的吼聲。西南聯(lián)大的知識分子群體,則是抗戰(zhàn)時期中華民族知識界的驕傲。為保存中華民族教育精華免遭毀滅,當時華北及沿海許多大城市的高等學校紛紛內遷。這其中最為杰出的就是西南聯(lián)合大學,由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和南開大學聯(lián)合而成,這種聚合的形態(tài),本身就是民族凝聚力和文化向心力的一種體現。西南聯(lián)大在最艱苦的環(huán)境中,保留了最完整的教育形式,培養(yǎng)了一大批最優(yōu)秀的人才。整個西南聯(lián)大的歷程就是一次“文化長征”。其中更感人至深的是,1938年聞一多等教授帶領一批學生自長沙走到昆明。聞一多說:“國難期間,走幾千里路算不了受罪。”這就是聞先生心靈深處“共赴國難”的情感與節(jié)操。悲壯的“文人小長征”歷時68天,行程3000里,史上絕無僅有;象牙塔里的不少教授學者都親歷了這次徒步“長征”,經歷了非凡的思想歷練和精神洗禮,展現了中國知識分子在民族危亡時期的偉岸風骨。當時的青年學子查良錚、后來成為著名詩人翻譯家的穆旦,也參加了步行團,穆旦1940年西南聯(lián)大畢業(yè)后留校任教,在1942年還參加了“中國遠征軍”,進入緬甸抗日戰(zhàn)場,經歷了九死一生,差點死在人跡罕至的熱帶叢林。文人步行之長征,如長江水流之千里,那種深入到骨髓里頭的精神韌勁是無法斬斷、不可摧毀的!
抗戰(zhàn)中,還有大批知識分子奔赴延安等抗日根據地。當時的抗日根據地、大后方和淪陷區(qū),是三個環(huán)境差別很大的不同世界。若論生活和工作條件,根據地無疑最艱苦。知識分子來到這里,住窯洞、吃小米高粱,不但要學習和工作,還要參加大生產的艱苦勞動,甚至拿起武器直接參加戰(zhàn)斗。正是抗日根據地當時的民主氛圍,有著巨大的吸引力和凝聚力,吸引了成千上萬的知識分子不畏千難萬險去延安。
在知識分子群體中,弘一法師拒絕東渡的表現,至今讓人感佩不已。當時有日本人找到弘一法師,請他循當年鑒真之例,到日本弘揚佛法。面對來人,弘一法師憤而說了如下一番話:“我在日本留學5年,日本學校教給了我很多知識,這是我永遠銘記在心的。1200年前,日本僧人榮睿、普照邀請鑒真法師去日本傳揚佛法,鑒真法師慨然應允,六渡日本,終致成功。鑒真法師把中國的建筑、雕塑和醫(yī)藥介紹到日本,他還是日本律宗的創(chuàng)始人。可是現在不同了,當年鑒真法師去日本,海水是藍的,現在已被你們染紅了!日本,我是萬萬不會去的!” “海水被你們染紅了”!多么鮮明,多么驚心!弘一法師還手書“念佛不忘救國,救國必須念佛”,號召全國佛教徒,奮起抗戰(zhàn),他甚至將自己的居室更名為“殉教堂”。這樣一介謙謙書生,將中國愛國知識分子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民族之自尊表現得淋漓盡致。
知識界進步學者組成的九三學社,前身是在重慶組織的“民主科學座談會”,他們以民主、科學為宗旨,秉承了五四運動的反帝愛國精神;尤其是為了紀念1945年9月3日“抗戰(zhàn)勝利紀念日”,改建為“九三學社”,以志銘記歷史,更是受到了廣泛的尊敬。今天我們不忘“九一八”、不忘七七事變,更不能忘記九三抗戰(zhàn)勝利紀念日。與世界任何國家二戰(zhàn)紀念日相比,九三抗戰(zhàn)勝利紀念日具有同樣的紀念價值。記住一個日子,記住一段歷史,不僅是對過去的負責,也是對未來的負責;民族凝聚力就需要這樣一點一滴的重視和累積。
啟思之三:民眾百姓是民族凝聚力最可靠的基礎力量,只有擁有了這樣的基礎力量,一個民族才能永遠立于不敗之地。
“我們生長在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們自己的。無論誰要強占去,我們就和他拼到底。”一首《游擊隊之歌》,唱出了百姓對自己家園土地的熱愛,這種熱愛,能夠在外敵入侵時凝聚成強大的群眾力量。我非常喜歡蕭軍的長篇小說《八月的鄉(xiāng)村》,它是我國抗戰(zhàn)文學的先聲:“九一八”事變后,東北淪陷,一支東北土生土長的抗日游擊隊,為了自己的家園,在白山黑水的原野上和敵人拼到底。《八月的鄉(xiāng)村》正是反映百姓抗日凝聚力的嚴肅、緊張的作品,這種來自群眾的力量,那么悲憤強悍、粗獷奔騰。魯迅在小說的序言中說得非常形象:“作者的心血和失去的天空,土地,受難的人民,以至失去的茂草,高粱,蟈蟈,蚊子,攪成一團,鮮紅地在讀者面前展開,顯示出中國的一份和全部,現在和未來,死路和活路……”
為了活路,為了未來,四萬萬同胞必須“心一條”,筑成我們“新的長城”。“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父送子、妻送郎”……社會各界的抗日激情,匯聚成了浩浩蕩蕩的洪流,讓世界知道什么是“全民皆兵”的力量。“牛兒還在山坡吃草,放牛的卻不知哪兒去了。不是他貪玩耍丟了牛,放牛的孩子王二小……”感人至深的歌曲《歌唱二小放牛郎》,唱的就是晉察冀邊區(qū)一個少年英雄的故事,他為掩護山溝里的后方機關和幾千老鄉(xiāng),機智地將敵人帶進埋伏圈,最后犧牲了自己、被敵人“挑在槍尖”……在殘酷的戰(zhàn)爭中,晉察冀邊區(qū)數十萬計的兒童團員中,到底涌現了多少個王二小式的英雄,至今還是個謎。
僑居海外的一千多萬華僑也不例外,他們密切關注祖國安危,紛紛成立救亡團體。在愛國僑領陳嘉庚等人的推動下,東南亞各地華僑社團成立了南洋華僑籌賑祖國難民總會;歐洲各國華僑救亡團體組建了全歐華僑抗日聯(lián)合會;至1940年底,世界各地華僑組織的大型救國團體就達649個。還有大量華僑回國參戰(zhàn),僅南洋、美洲等地粵籍華僑回國參軍參戰(zhàn)的就有4萬多人。
無論戰(zhàn)爭時代還是建設時期,如果失去最可依靠的基礎力量,民族凝聚力就會成為無本之木。所以,在今天強調“執(zhí)政為民”,其重要性也在此。
啟思之四:從民族凝聚力到世界凝聚力,是世界反法西斯正義力量的國際化之途,而世界凝聚力正是民族凝聚力的最大化。
從白求恩到陳納德,都是世界反法西斯力量支援中國抗戰(zhàn)的杰出人士。由美國飛行教官陳納德始創(chuàng)的“飛虎隊”,是一支空軍志愿力量,協(xié)助中國空軍對日奮勇作戰(zhàn)。羅斯福總統(tǒng)說:“任何人都不能靠撫摸把老虎馴成小貓。”“飛虎隊”只有鐵拳,沒有撫摸,最終為中國戰(zhàn)勝日本侵略軍作出了特殊的貢獻。一個民族有了強大的凝聚力之后,就能夠贏得世界正義力量的支持;在民族凝聚力和民族親和力的基礎上,“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于是產生了世界凝聚力。
直到戰(zhàn)后的今天,這種“世界凝聚力”依然讓我們感動。記述南京大屠殺的紀錄片《南京》就是一個典例。在《東史郎日記》、《拉貝日記》、《魏特琳日記》等有良知的書籍為我們所熟悉之后,“美國在線”副總裁特德·萊昂西斯個人出資200萬美元,根據已故美國華裔作家張純如的著作《南京大屠殺》,改編拍攝成紀錄片《南京》,以當時在華西方人的視角記述了侵華日軍的暴行。影片攝制人員輾轉多國,采訪了近80位南京大屠殺幸存者及當年的日軍老兵。在今年美國圣丹斯電影節(jié)上,《南京》的放映引起了轟動,該片甚至被稱為“中國版《辛德勒的名單》”。
抗日戰(zhàn)爭是“戰(zhàn)爭史上的奇觀,中華民族的壯舉,驚天動地的偉業(yè)”,愛國主義是形成民族凝聚力的精神支柱;而對于國際主義戰(zhàn)士來說,愛中國亦即愛祖國、愛中國亦即愛世界。
一部人類文明史,總是伴隨著一部人類野蠻史、一部人類愚昧史;德國法西斯和日本軍國主義的侵略行為,構成的正是反文明的野蠻史、愚昧史。日本也有其“民族凝聚力”,但從其生成來看,是建立在對軍國主義和天皇的盲目崇拜基礎之上的,人類恰恰需要擯棄這種愚昧的“凝聚力”。沒有正義的民族凝聚力,必定會讓一個民族走向反面。
任何一個民族的強大,都離不開正義的凝聚力;當今世界盡管是多元的,但每個國家每個民族的凝聚力是不能衰變的;民族凝聚力依然是民族復興的一個重要條件。人類已進入了全球化時代,它要求我們致力于和諧世界的建設;如果我們自己不強大,或者硬實力強大了而軟實力沒有強大起來,未能真正實現民族復興,那么就難以為整個世界的和諧發(fā)展作出更大的貢獻。對于民族凝聚力,我們要提防“去功能化”,防止讓其變成一個空泛的口號;至于狹隘民族主義,則是對民族凝聚力的一種消弭,它非但不能維護民族自尊,反而是一個民族不自信的表現。實現民族復興、實現民族自強不息、使自己始終立于不敗之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就需要我們具有恒久的憂患自我之意識,致力于追求人類的普世價值,不僅胸懷祖國,還要放眼世界,從而將穿透歷史的民族凝聚力不斷發(fā)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