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羊

這個春天剛開始的時候，就見村長土豆家的羊在山上走動。

也是這個春天，縣農委決定對旮旯村的農戶授課，講講怎樣養羊。

這事一決定，就把通知打到鄉里。

管農業的羊鄉長就把通知打到旮旯村。

接通知的是村長土豆。土豆那天沒看羊，在村部接了通知，土豆說行行行，事情就這么定了。

土豆對支書說，農委要來人講課，出幾個養羊的點子。

支書說，怕沒人來聽。

土豆說要沒人來，農委的人不白來了?再說，羊鄉長面前也不好交代。

支書想了想說，先打一通知，說是來聽課的，每人發一只羊崽。

天一見亮，土豆就在廣播喊話。

旮旯村的農戶知道了縣農委的人要來，并且還能得到一只羊崽。這事還是土豆在廣播里喊的。

土豆又走村串戶，說是聽聽養羊的課。對大家都有好處。

土豆走得滿身是汗，滿身是汗的土豆心里還懸著什么，課一聽完，到哪里去弄那些羊?

講課的地點是在村部。

村里來了上百人。早日里，不來的人也來了。大人領著小娃，小娃纏著大人的手臂或腿，也擠在村部里，反正，那間不寬敞的屋擠得滿滿的。

土豆明白，很多人不是來聽課是來領村里的羊的。

農委的老師就坐在主席臺，也就是村支書坐的位置。

農委就派來一個老師講課。

那個老師坐在主席臺上開始講課，捏著一張寫著字的紙反反復復地講。

臺下的那些大人和娃也不打瞌睡認真地聽。

土豆也坐在人群里，想著自己在山上吃草的羊。

土豆心里極不踏實，這堂課講完，哪來的羊呃？

農委的老師講得非常到位，也為臺下的熱心聽眾打動。

忽然臺下有人開口：講了那么多，不如給我們一只羊，我還急著回家喂豬食咧。

農委的老師說，來之前，我給你們辦好了，能來聽課的，農委決定給一只羊，不要大家出一分錢。

那羊咧?

那羊在哪里咧?

到底有沒有羊？……

臺下亂哄哄的。

土豆心里懸著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土豆站出來說，各位農戶，農委的老師說話算話，羊肯定是有的。

早知沒羊就不來了!

還說有羊領，還耽擱了我曬草咧!

土豆村長，不給只羊，你家里的那些羊，我是要牽一只的!

臺下又有人吼。

土豆不知說什么才好。

送農委的老師時，土豆說，師傅呃，你可千萬帶些羊呃，要不然要不然，我那些羊……

春天就在眼前過去了，土豆家的羊，你一只我一只地趕，直到土豆家沒了羊。

土豆老婆罵土豆，雜種的土豆背時的土豆剁腦殼的土豆，你也不能把那些羊讓給別人呃。

土豆坐在門檻上也吼，我心里也苦著呃，我也指望著那些羊呃。

土豆不死心，跑到農委辦問，那些羊的事是不是黃了?

農委辦的人說我們花了人力下到旮旯村講課，就很客氣了，并沒有要送羊給旮旯村的想法。

土豆一聽，木木地站在門口，嘴里一句，回去怎么跟我那婆娘說呃？

那一年，土豆說通了婆娘。

那一年，土豆教大家養羊。

那年底，那些要了土豆家羊的人都好好地養羊。頭頭養得膘肥肉滿。

縣委縣政府說是要來開現場會，由農委辦的人通知旮旯村。

接電話的仍是土豆，土豆一聽是農委的，就說，就當旮旯村的羊死了，土豆也死了。然后就擱了電話。

擱下電話的土豆說，要是來了，旮旯村的人，明年怕還少分一個羊呃。

（通聯：湖南常德市鼎城區白鶴山鄉肖伍鋪村 415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