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老

近日，從《文學報》上讀到一篇文章，題目是《“老驥”成“黑馬”》，說的是微型小說作家許國江的事，作者是著名文藝理論家江曾培。我想，我也該寫一寫許國江先生了。從前年5月到去年8月，我已先后收到他給我寄來的三部新著，其中有兩本是微型小說集，一本是隨筆散文集。

我曾經多次讀到過許國江先生的微型小說，但從未謀面。第一次見到他是在2005年春天的一次文學筆會上。那次筆會是在他的家鄉——美麗的瘦西湖畔舉行的，正是揚州瓊花盛開的時節。晚上下榻在瓊花賓館，《金山》雜志的女編輯張靜指著一位高挑瘦削、滿頭銀發的長者對我說，那就是許國江。自此，我們相識，有了在一起合影留念，有了后來的電話聯系。他的謙恭、寬厚，給我留下了深深的、難忘的印象。

我的年齡自然要比許國江小了許多，在他面前，我是后生晚輩。可是，他真正開始文學創作，卻是從中學領導崗位上退下來以后，于是有人形容他“人生六十方開始”。60歲退休，該是人生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然而，他卻在家人的支持下，以飽滿的精力和旺盛的熱情投入了他早年曾經鐘愛的文學創作，寫散文、隨筆、雜感，但更多的是微型小說。至今，整整十年，他已在全國各地的七十余種報刊、雜志發表作品四百多篇，有多篇作品入選《中國當代微型小說排行榜》、《中國微型小說精選》、《微型小說鑒賞辭典》等多種權威性選本，并屢屢在全國獲獎，有作品被譯成英文介紹至海外。60歲開始文學創作，取得如此成就，這使我想起卞毓方先生。卞毓方也是從55歲起開始重拾文學舊夢，僅五六年就成為當代中國文壇的散文大家。比起他們，我輩真是汗顏。

江曾培先生說許國江是“老驥”成“黑馬”，這可是恰如其分。許國江寫微型小說，決不僅僅是“自娛自樂”和“老有所樂”，而是以強烈的事業心和責任感去關注時代、關注社會、關注人生。他的微型小說題材寬泛，文筆辛辣，直面現實的弊端和人性的回歸，以諷刺幽默的手法給人以視覺的沖擊與耐久的回味。因而，他的微型小說得到讀者的普遍喜愛，受到專家的高度好評，成為當代中國微型小說文壇的一位令人矚目的“老將”。

“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許國江睿智、機敏的文學素養，來自于他坎坷的人生和曲折的經歷。這是我讀了他新近出版的微型小說集《內部消息》，從卷首語《踏遍青山》中感悟到的。許國江青少年時期就是一位文學愛好者，五十年代曾在《江蘇文化報》、《新華日報》、《雨花》等報刊發表詩歌。然而，反右斗爭中他在劫難逃，因癡迷寫詩被視為恃才傲物、走“白專道路”，劃為“內定中右”，提前一年貶謫至蘇皖交界處的一所偏僻鄉村小學任教；文化大革命中，他又因其罪名“一個漏網的大右派”遭受批判，其后又被錯劃成莫須有的“5·16骨干分子”受到隔離審查，身心遭到嚴重摧殘。這些凝重的人生和坎坷的遭遇，不僅沒有使他頹萎和消沉，反而激起他對社會、對人生、對生活更深沉的思考，以積極的心態去面對工作，滿腔熱情地為黨和人民的教育事業奉獻自己的才智。退休以后，他及時調整生活節奏，確立新的目標，讀書、思考、寫作，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全身心地投入他所熱愛的文學事業。

“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讀許國江的微型小說，不僅是一種美的享受，更能得到精神的升華。我始終認為，文學的功能自然是多方面的，但首要的應該是謳歌真善美，鞭撻假丑惡。文學的價值首先是要能夠引領社會，著眼于提升人的品質和意志。離開了這一點，再好的作品也只能是搔首弄姿的媚俗之作。許國江的微型小說正是具備了一個良好的文學特質，讓人感受到時代脈搏的跳動，同時也很好地張揚了他自己的個性。在《踏遍青山》卷首語中，許國江自己有一段敘述，體現了他作為一個作家的良知和道德。他說：“微型小說的根是扎在平民百姓之中的，一個微型小說作家如果遠離社會現實，面對生活的痛處，生存狀態的無奈，視而不見，充耳不聞，缺乏應該具備的沖動和悲憫，忽視甚至放棄對大眾生活境況以及精神世界的關注和表現，他的作品必然會喪失底層的滋養及支撐而變得蒼白無力，最終失去其應有的價值。

微型小說如果一味追求商品價值，以媚俗、性描寫、荒誕不經、胡編亂造為賣點，拼命想抓住讀者，占領市場，那么微型小說將會與純文學分離，異化為純粹商業化的消遣讀物而失去生命力。”

青山不老，青春不老。透過許國江的微型小說，我窺視到了他的內心世界，那就是一個作家的良知和忠誠、堅毅和勇敢，一個作家為文為人的品格。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許國江先生在微型小說創作的平臺上，燃燒自己，也照亮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