圌山,這座連秦始皇都寢不安息的瑞山,又怎能將她從我心中驅趕開去。千萬次的相見,已經深深地扎根在我的內心深處了。
從我有記憶的那天起,就知道家門口、江對面的那座山又高又大,雄偉而莊重。我常常企盼大人們能帶我過江爬山;尤其在清明后的那一天,即當地稱的“黃明日子”,浩浩蕩蕩的爬山大隊從家門口走過,經過欄桿橋乘船去爬圌山時,那企盼就像一只饞蟲在我的肚子里蠢蠢欲動。
爺爺家就住在圌山腳下的大路鎮蔣家灣。每逢過年時節,父母才會帶我們兄弟三人前往大路,探望祖輩。待到了爺爺家時,一次次爬山的愿望又被爺爺那句“山上有狼,會吃小孩子的”話而擊破。初中三年級那年,才聽語文老師講起“黃明日子”的來歷:戰國時期晉國名臣介子推剜肉救重耳,后介子推拒官進山被重耳燒山而亡,重耳為此傷心后悔并以“黃明日子”這一天登山來悼念介子推。登山望遠,緬懷亡者,“黃明日子爬圌山”成了鎮江丹徒一帶的風俗;一江之隔并與丹徒有著歷史淵源的揚中,當然也受其影響。此后,爬圌山的愿望在我心中變得越來越強烈了。
高二的那年,也就是1985年,好多同學結伴去爬圌山,我自然不能再錯過這次機會了。記得那天,我與伙伴們一行十幾人,不惜曠課,徒步數里跑到江邊碼頭上,然后乘渡船到“江南”(揚中人對丹徒大路、姚橋一帶習慣之稱)。當我們接近圌山腳下時,只見狹長的沙石公路兩旁聚集著成千上萬的人,他們都是前來趕集或爬山的,連綿數里,規模可與趕廟會相當。鄉親們在享受圌山美景的同時,也滿心歡喜地購買到春耕生產用具以及日常生活用品。這種場面不亞于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那樣壯觀,只不過前者以河為主線貫穿整個畫面,后者則是以山腳下的公路為主線。
我們從圌山南邊小港的一端往山上爬。這里坡緩草密,僅有一條羊腸小徑若隱若現通向山上。那時爬山心切,加之年輕體健,手拽松枝,轉眼間就爬到了山頂。報恩塔像把巨劍深深扎在陡峭的懸崖之上,山對面透著一輪彎彎的明月,那是鑲嵌在高高山體上的“箭洞”,有人說那不是月亮,那是嫦娥的明眸。報恩塔下殘留著被日寇燒毀的古楞儼寺碎片,它們靜靜地躺在雜草叢中,向風向雨向人們訴說往事。號稱“萬里長江第一塔”的報恩塔,由于年久失修且無人看管,樓梯也不知何時就已被抽去,磚木結構的塔體已是空空蕩蕩。不能登塔俯視大江實為憾事,但陳觀陽建塔報恩的故事卻深深銘記在心。站在塔下,心曠神怡,江風習習,松竹搖曳,山下阡陌縱橫,茶園泛綠,“直來千仞上,空闊任觀瞻”,這種感受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親身體驗到,興奮之情久久揮之不去。
上高校的一個暑假里,我帶著畫板來到江邊的沙灘上,用那不成熟的畫筆畫下了圌山、長江以及川流不息的輪船。當我把這幅水粉畫展現在同學面前時,“你的家鄉真美啊!”同學們如此贊揚道,羨慕的眼神齊向我投來。而我也為這一移花接木的成果暗自高興。
工作了,我在鎮江市區,父母在揚中。為了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答謝長輩和尊師對我的哺育之情,我年年數次往返兩地。每次行駛在圌山腳下那條寬暢的水泥公路上時,只見路兩旁的景物年年在變樣,一幢幢農家別墅,一排排商住樓,一座座現代化的廠房如雨后春筍拔地而起。圌山人民正享受著改革開放帶來的豐收成果,而一直庇護他們的圌山也贏得新生,新區管委會成立了圌山風景區管委會并著手保護和開發這座神奇的大山,禁采禁伐的警示牌隨處可見。這座承載過秦始皇“劍斬”和英日侵略者炮傷的名山,正在人們的妙手之下煥發出生機和活力。千年古寺鐘聲悠悠,香煙裊裊;七十二洞蘊藏玄機,撲朔迷離。而根植在四方百姓心中的報恩情結,則代代相傳并融進了所有來此膜拜的游人心中。
如今久居高樓的我,真希望隔三岔五地走出城市去圌山風景區看一看,尋覓王文治筆下的《圌山雨后》之勝景:“圌山朝雨霽,螺髻擁非煙。遠樹圍村落,新秧界水田。蛙鳴生澗草,牛飲隔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