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電影《帝企鵝的日記》,講的是這么一個故事。成年后的企鵝千里迢迢地去一個冰層厚實的冰原,到齊后互相尋覓、競爭,然后配成對,耳鬢廝磨“談戀愛”,終于交配,完了產下一枚大大的蛋。母企鵝將這蛋交給公企鵝。由于它們大多是新手,頭一回做企鵝,頭一回下蛋,體胖肢短不免笨拙,移交工作十分艱難。有的蛋滾出企鵝的懷中,落到冰層上,便喀吧一聲凍出了一條大大的裂縫,那蛋也就成了石頭了。總算移交完畢,公企鵝將蛋捧在腳上,靠小腹下的羽毛為其御寒,遮擋風雪。與此同時母企鵝頭也不回地走了,去海邊吃魚。公企鵝就這么站著,歷時兩三個月,不吃不喝也不趴下。接著暴風雪來了,寒冷刺骨。公企鵝們揣著那蛋聚成一堆,面目向內,被風雪吹得搖搖擺擺,在最里層的當然最暖和。企鵝們有祖傳的智慧和道德,這一堆企鵝慢慢挪動慢慢旋轉,最里面的漸漸地到了最外面,十分的公平。之后小企鵝啄破蛋殼出生了,但仍不敢走下爸爸的腳面。爺兒倆翹首以盼母企鵝,在快要餓死的暈眩中終于等來了母企鵝。然后公企鵝再將小企鵝移交給母企鵝,自己搖晃著疲憊已極的身體向海邊進發,去找魚吃。這邊母企鵝張開大嘴,把里面的魚蝦吐出來喂養小企鵝,然后又是一番漫長的等待。母企鵝不吃不喝,然而小企鵝卻又吃又喝,都是從媽媽的嘴巴里掏出來的。
看了這電影,我得出一個結論,就是當個企鵝不容易。別看人家白白胖胖的,憨態可掬,其生存的艱辛和勞碌又有誰知?當真是環環相扣、步步兇險。在來去冰原的長征中落單的必死無疑,去海邊抓魚有被海獅捕獲的危險。即使是作為那個父母肚皮下面的寶貝蛋兒也可能落到冰層上受凍開裂,即使是寶貝蛋兒出生了,媽媽沒及時趕到也將餓斃。然后能在冰層上爬了,和小伙伴們玩了,又來了老鷹。企鵝的父母雖然為孩子勇于犧牲,卻生性懦弱,面對老鷹絕對束手無策。它們勇于犧牲卻不勇于打架,眼見著老鷹把自己的孩子啄得遍體鱗傷,以至壞了性命。小企鵝長大后自然要走父母的老路,所有的一切又得重新來過。
這和西西弗斯又有什么兩樣呢?據說那家伙推著一塊石頭上山,到了山頂讓石頭沿坡滾下,西西弗斯下山,再將同一塊石頭推上去。如此周而復始。據說這故事說明了人生的荒誕不堪。小時候我們總會碰到一個問題:人活著為了什么?為了長大。長大又為了什么?為了工作。工作又為了什么?掙錢拿工資。那又是為了什么呢?為了吃飯。吃飯又為什么呢?為了活著。這車轱轆的話又說回來了。簡言之,問題就是:是活著為了吃飯,還是吃飯為了活著?長大了,我們明白了道理,有人告訴了我們生命超越吃飯、吃飯超越生命的意義。但這首尾相接的因果關系倒很適合企鵝,它們可不是吃魚為了活著,活著為了吃魚嗎?至于下蛋、孵卵、帶孩子不過是其中的中間環節。企鵝作為一個物種難道不就是為了活著吃魚,或者吃魚活著嗎?而且啊,我沒有想到的是,它們竟然那么的辛苦!幾乎就是工作狂。年輕的時候,在對人生的意義不甚明了灰心失望之際,我曾萌生做一個動物的理想。反正都是沒意義,好歹做動物可以偷得半日閑,不用工作和上班。并且我還懷疑勤勞的美德乃是人為的杜撰,人作為動物并非是生來就要工作勞作的。有人問我下輩子投胎做個什么?我說想做企鵝,我看中的是它們的悠閑懶散并且不被譴責。但是我錯了,被它們發福的身軀和松弛的表情給騙了。
——選自《小說林》